公安来得快,拍照,记录,围着女尸看了又看,也是啧啧称奇,说从没见过保养成这样的古尸。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女尸抬上来,放在井边临时找来的破门板上,盖了块白布。那抹刺眼的红和白布下凸起的形状,像根针一样扎着每个人的眼睛。
桃木钉没人敢动。公安说等专家来。
那晚,槐荫庄静得吓人。没人串门,没人纳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然后,我们就都梦到了。
一模一样的梦。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的水汽裹挟着全身,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在远处哭,哭声幽幽咽咽,断断续续,不像是从耳朵进来,而是直接钻进脑仁里。
“送我回家……”
“求求你们……送我回家……”
“桃木钉……拔了它……”
我猛地惊醒,一身冷汗,心脏咚咚咚地砸着胸口。窗外,天还没亮,村子里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和吵闹声。我娘脸色惨白地冲进我屋:“牛娃,你爹……你爹不见了!”
同时,院外传来根生带着哭腔的喊叫:“东哥!东嫂子!那女尸……女尸也不见了!”
天光大亮。井边,只剩下那块破门板。公安拉的警戒线还在,但女尸和我爹,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河神新娘……是百年前被献祭的河神新娘啊……”李老倌,村里最老的寿星,被儿孙搀着,抖得像是风里的枯叶,他指着那口枯井,眼珠浑浊不堪,“老一辈人说的……大水淹了三年,没办法……选了最俊的姑娘,穿上红嫁衣,心口钉桃木钉镇着,沉了井……求河神息怒……她这是……这是怨气没散,上来找替身,拉走了卫东啊!”
恐慌像瘟疫一样炸开。
“怪不得井干了!是她醒了!”
“怨灵索命来了!”
“完了,槐荫庄要完了!”
不知是谁带头,恐慌失措的村民们搬来了香炉烛台,捧出了猪头三牲,黑压压地跪倒在井边一片。哭声、祷告声、哀求声混成一片。
“河神娘娘息怒啊!”
“放过我们吧!
“给您修庙!年年供奉!”
香烟缭绕,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愚昧。我站在人群后面,浑身发冷,看着我爹消失的地方,胃里一阵翻腾。
就在这片混乱的哀求声中,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从井底传了上来。
咚。
咚咚。
像是有人在用石头,一下,一下,敲击着井壁。
“响了!井响了!”有人尖叫。
“娘娘显灵了!”
村民们磕头如捣蒜,更加疯狂地祈祷。
我却像被雷劈中了,全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那敲击声,短促,焦急,甚至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是我爹!是他小时候跟我约定的求救暗号!
我猛地推开身前磕头的人,扑到井边,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嘶声大喊:“爹?!是你吗爹?!”
井下的敲击声骤然停止。
一片死寂。
所有村民都停止了跪拜,愕然地看着我。
然后,死一样的寂静里,井底猛地爆出一声嘶吼,那声音扭曲破碎,却分明是我爹李卫东的嗓音,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极致的恐惧,从地狱深处传来——
“别拜!她们在你们背后——!”
井边跪着的所有人,身体瞬间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