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求救声还在走廊的油漆味儿和风油精大爆炸的化学武器残留里盘旋未散。
电话被江屿以一种处理炸弹的僵硬姿态“啪嗒”摁断了。空气里只剩下我们仨此起彼伏(我打喷嚏,小雨牙疼抽气,江屿……江屿大概是冷气外泄)的声音背景音。
“操……” 旁边的林小雨捂着半边肿脸,用气音嘀咕了一声,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惊恐地看看江屿,又看看满地狼藉的绿玻璃渣,再看看还在努力用袖子抹泪止喷嚏的我,脸上写满了“天要亡我”。
江屿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化石咒。昂贵的腕表秒针咔哒咔哒走着,衬衫袖子上那片醒目的深绿色油污还在无言的蔓延,混合着浓烈到呛死人的薄荷樟脑,和裤腿上斑斑点点的“战利品”,构成了他此刻“灾难现场唯一幸存者(待定)”的造型。
空气像是被压缩到了临界点的罐头,下一秒就要砰一声炸开!
就在这濒临爆炸的死寂里——
“阿——阿嚏!!!” 我的鼻子实在撑不住了,又是一个惊天动地、带着破锣音效的喷嚏。
喷嚏的后坐力让我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小步。
就这么一小步。
我的帆布书包带子,准确无比地——蹭到了江屿那刚遭受风油精核爆洗礼、油绿油绿的、正散发着致命气味的前臂!
非常轻的刮擦感。
但在绝对死寂的走廊里,那帆布纤维蹭过皮肤上微凉油腻液体的细微“窸窣”声,听在耳中不啻于滚雷!
轰————!
江屿浑身猛的一震!像被高压电击中!几乎是弹射般!整个人往后惊跳了一大步!瞬间拉开了至少两米的安全(污染隔离)距离!
那双深潭似的眼睛,瞳孔骤然紧缩!死死盯在自己那片被污染又被二次侵犯的皮肤上!又猛地抬起,凌厉的、带着实质性杀气的寒冰射线,“唰”地钉在我惊呆的脸上!
那眼神!像是要把我连同这块被污染的皮肉一起剐掉!冻碎!
杀…杀气?!
完犊子!这下真踩地雷阵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 我吓得声音都劈岔了,眼泪汪汪地道歉。
“闭嘴!” 一声极低、极其压抑、如同暴风雪前夜寒风的断喝,狠狠掐断了我所有的声音!那声音里淬着冰渣子和……一种濒临失控的暴躁?
江屿胸膛起伏了一下,脸色铁青得能刮下二两黑霜。他飞快地、几乎是带着恶心和暴怒地,一把将那只挽起的袖子狠狠撸了下来!布料重重摩擦皮肤的声音格外刺耳,仿佛想把那块沾了污迹的皮肤连同沾染物一起蹭掉!
那动作!决绝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狼狈?
他猛地扭头,目光像激光刀一样转向旁边唯一干净的、正捂着腮帮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小雨。声音依旧沉冷,但那股几乎压不住的烦躁已经穿透冰层:“她!走!”
他指的是我。那命令式的语气,不容置疑。
“啊?” 林小雨懵了。
“你留下!” 他又硬邦邦砸过来三个字,目光狠狠剜了她一眼。
留下我?走?什么意思?!让我留在这风油精修罗场等死吗?!
“不是!我……” 我急了。
“现在!立刻!” 江屿没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冰刀子似的眼神彻底封死了我的退路,声音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和一丝即将破壳的狂躁,“马上!”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冰冷的音波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我被这迎面而来的寒冰风暴加河东狮吼彻底吹懵,什么话都卡死在喉咙里,脑子嗡嗡的只剩下一片空白和恐惧。脚步已经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后退,往楼梯口挪。
江屿不再看我一眼,想甩掉什么瘟疫病菌源。他猛地弯腰,带着嫌恶至极的表情,用两根指尖,极其小心地、拈起了地上那滩绿油油玻璃碎片里,一块相对大一些的、沾满了粘稠绿色液体的瓶底碎片!
那动作,像是在处置剧毒化学废料。
然后,他另一只手狠狠扯了一把呆若木鸡的林小雨的胳膊!
“带路!” 这命令是对林小雨下的。
林小雨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也彻底顾不上牙疼了,惊恐又茫然地看着我,再看看如同瘟神附体的江屿,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被那眼神冻住,下意识地指了指楼梯方向。
江屿捏着那块“生化武器残骸”,像举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药引信。他拽着林小雨的胳膊,大步流星地朝着楼梯口走去!每一步都带着要把地砖踏碎的力道,后槽牙紧咬的轮廓清晰得吓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那股浓烈得让人窒息的薄荷樟脑味儿混合着凛冽的寒意和……一种极致的、濒临毁灭的狂暴怒气,劈头盖脸砸了我一身!
我浑身一哆嗦,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书包带子,靠在冰冷的墙上喘着粗气。
看着那煞神拖着还在懵圈状态、一步三回头、眼神疯狂向我传递着“姐们儿挺住”和“这孙子疯球了”复杂信息的林小雨,消失在楼梯拐角。
走廊尽头,只传来江屿压抑着狂怒、如同闷雷的低吼声,还残留一丝咬牙切齿的尾音:
“用最快的速度……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刺鼻的风油精味儿,一地的绿色油污玻璃渣,还有被遗弃在这片狼藉里、劫后余生却感觉自己离死也不远了的我。
我腿一软,顺着墙滑坐到冰凉的地上。
脑子慢慢回神,一个更惊悚、更巨大的问题猛地冒了出来:
他刚才是……拿了我书包带子上蹭到的风油精……当证据??
他……他把他外婆家“沦陷”的原因……
归罪于……我???
林小雨刚才最后那个惊恐的眼神瞬间在我脑中高清回放。
我捂着还在抽抽噎噎的鼻子,低头看着自己鞋尖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一块细小的深绿油斑,再想想江屿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看着碎片如同看着凶器一样的眼神……
一股能把人冻僵的寒气,猛地从脊椎骨一路窜上了我的天灵盖!
“……” 我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绝望的呜咽。
完了。
江屿。
他好像……
真把我列为他外婆家那场“世界末日”灾难的……
“头号通缉犯”了!
这误会……还能他妈再离谱一点吗?!!
谁发明的风油精啊?!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