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气味分子的大乱炖:焦糊蛋白质、陈年油脂、植物腐殖质、排泄物挥发物……还有该死的、无处不在、霸道碾压一切的风油精薄荷樟脑味儿!这味儿现在在我脑子里等同于催命符!

老太太那口小钢炮似的嗓门还在轰炸:“风油精?!好你个江小屿!我说它们怎么一个个炸窝了!敢情是你小子在家搞化学袭击!” 她那把晾衣叉虎虎生风,差点刮到正暴躁地试图用翅膀扇风油精残余气味的公鸡首领。

“不是!我……” 江屿试图辩解,声音绷得像快要断裂的钢丝。刚避开餐桌上的新鲜“地雷”,那只被风油精刺激得狂性大发的母鸡英雄般“咯咯”高叫着,爪子刨着阳台门框,把那盆已经半秃的芦荟踢得摇摇欲坠!

“我的芦荟!!” 外婆心痛哀嚎,矛头瞬间再次指向江屿,“看看你干的好事!赔!必须赔!”

赔?!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那瓶绿油油的枷锁又重了三成。我不是源头也是共犯!

林小雨缩在小马扎上,接收到我求助信号,肿脸对着阳台门口的空瓶子,眼神疯狂暗示:瓶!去收瓶子!毁灭痕迹!

对!证据!

趁着江屿狼狈应付外婆怒气和那只战斗母鸡的空档,我像特工潜入敌营,贴着墙角闪电般扑向阳台门口!目标:那个深绿色的空瓶子!

指尖距离那冰冷的玻璃瓶身只差0.01毫米!

“那丫头!” 外婆清亮的嗓门跟装了定位似的,“别管那破罐子!给奶奶把右边窗户推开点!透透气!这味儿齁死人了!”

我的手生生僵在半空,指尖冰凉。外婆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只得干笑着缩回手,认命地转身,像个提线木偶般去推那扇糊满了模糊手印的旧窗户。

吱嘎——窗户推开一条缝,夹杂着煤烟味儿的冷风钻进来,非但没吹散那股风油精味儿,反而搅和得更刺鼻了。

就在这时,那只一直焦躁刨着花盆的战斗母鸡,似乎受不了窗缝灌进来的冷空气混合着浓郁风油精气的刺激,脖子上的毛猛地乍起!

“咯咯咯——哒!!!!” 一声尖厉愤怒的长啸!

它腾空而起!翅膀扑扇带着泥土和几片枯叶,炮弹般朝着唯一站着(且比较矮小的)阻碍物——我!——悍勇无畏地扑了过来!

“啊——!” 我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格挡!

好死不死!这母鸡半空扑腾的爪子,非常精准地!狠狠地!在我慌忙举起格挡的手背上——

挠了几道!

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传来!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

“哎呀我的鸡!!” 外婆失声惊呼。

几乎在同时!

我下意识缩回被抓伤的手!重心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黏腻湿滑的东西……

是阳台门口那摊该死的、被林小雨(!)之前踩过两脚已经摊开的、深绿色的风油精油污!!!

“嘭!!!”

我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重重跌坐在那摊恶心的、黏糊糊的、散发着毁灭性气味的风油精油渍里!!!

黏!凉!刺鼻!

深绿色的油污以我的屁股为圆心,瞬间在深灰色防滑地砖上扩散、晕开!染绿了我的牛仔裤后兜,渗透到皮肤,带来一片黏腻冰凉的触感!薄荷樟脑味像一万根针,猛地钻进我的鼻腔!

整个客厅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外婆张着嘴,晾衣叉僵在半空。

江屿挥扫帚的动作彻底停滞。

连扑空之后在墙角摆pose的大公鸡都忘记叫了。

林小雨捂着脸的手指缝都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只剩下那只行凶的母鸡,得意洋洋地咕咕了两声,踱步踩过一片狼藉的羽毛。

我……我坐在那摊深绿油污里……

我……屁股下面是我自己带来的“凶器”……

“噗……” 林小雨没忍住,漏出一声极其轻微、半哭不笑的抽气。

下一秒——

“嗯?” 江屿冰封的脸上,唇角极其冷酷、极其嘲讽、极其笃定地向上勾起!那弧度锐利得像开了刃!他那双寒潭深眸越过整个混乱客厅,锁定在浑身狼藉坐在油污里、手背带伤的我身上!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重重砸下来:

“找到了!”

“真正的——污染源!”

轰——!!!

最后一块拼图落定!

我亲手摔在了自己带来的毁灭性生化武器残余物里!在他外婆的客厅里!完成了终极自爆!

人赃并获!

铁证如山!

“……” 外婆看看我屁股底下那摊惨不忍睹的绿色,再看看阳台上那个无辜躺枪的空瓶子,最后看看她孙子江屿那张写着“我就说是她”的冷笑和铁证如山般的神情……她老人家沉默了。

那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她非常沧桑、非常缓慢地,吐出一口悠长的、仿佛看透世事的浊气。

“……哎!” 她收起晾衣叉,叉尖上的鸡毛显得那么无力。她走到阳台,弯腰捡起了那个空瓶,浑浊的眼睛看向我,眼神异常复杂,混合着震惊、怜悯,还有一种……“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虎”的感慨?她把空瓶放进旁边的塑料垃圾桶里(那动作更像是在处理危险品),又踱步到我面前。

居高临下,带着大家长的威严。

“行吧。” 外婆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直接一锤定音,“祸根算是逮着了。”

她的目光扫过我手背火辣辣的红痕,再看看我狼狈湿凉的屁股,嘴角抽动了一下(是想笑?还是想哭?),然后转向旁边脸色依旧黑沉的江屿,斩钉截铁下达最终审判:

“小屿!”

“人你带走!”

外婆的叉子准确无误地点向我。

“手伤了,衣服也……那样了(指了指我的裤子后兜位置)。”

“今天!”

“现在!”

“立刻!”

“马上!”

“把这丫头给我弄回去!”

“洗干净!伺候好!直到爪子不流血!裤子不泛绿!”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地剜了江屿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

“——就算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