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萧钰额角喷涌的鲜血,如同最凄厉的控诉,染红了慈安宫冰冷的金砖,也彻底浇灭了谢昭昭心中最后一丝名为“掌控”的火焰。

她被萧彻那如同实质杀意的目光钉在原地,瘫软在地,凤袍染血,发髻散乱,脸上混杂着泪痕和萧钰的血迹,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脑中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如同丧钟,疯狂地鸣响着,红光几乎要撕裂她的识海:

【警告!警告!关键培养对象生命体征急剧下降!濒危!】

【任务失败风险:100%!抹杀程序启动预备……】

【抹杀倒计时:10……9……8……】

冰冷的倒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生路,她唯一的筹码,在她眼前,被她亲手逼上了绝路!巨大的绝望如同黑洞,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感知。

“传——太——医——!!!”

萧彻那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终于震碎了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也暂时压过了谢昭昭脑中那刺耳的倒计时。

他一步抢到高无庸身前,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高无庸怀中那轻飘飘、却浑身浴血、气息微弱的小小身体。看着孙儿额角那狰狞的伤口和惨白如金纸的小脸,这位深不可测的太上皇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钰儿!钰儿!睁开眼!看着皇祖父!”萧彻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迫和恐慌,他紧紧抱着萧钰,手指死死按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玄色的龙纹常服袖口。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纹,在刺目的血色下显得如此狰狞。

太医署所有当值的圣手,在萧彻雷霆般的怒斥和死亡威胁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慈安宫。殿内瞬间被浓重的血腥味和药石气息笼罩。屏风拉起,人影晃动,只有太医压抑的指令声和器物碰撞的轻微声响传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人再看一眼瘫软在地的谢昭昭。她如同被遗忘的破布玩偶,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失神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屏风后晃动的影子,望着地上那摊属于萧钰的、刺目惊心的暗红血迹。系统的倒计时在她脑中凝固在【3……】的位置,如同卡死的齿轮,不再跳动,只剩下持续不断的、令人疯狂的尖锐警报嗡鸣。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痛楚。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撞向镇纸?是宁愿死,也不愿离开她?还是……宁愿死,也要逃离她?那最后一眼的绝望和冰冷控诉,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陛下……陛下颅骨……似有裂痕……失血过多……脉象……微不可察……”屏风后,传来太医颤抖的、近乎绝望的低语。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谢昭昭的心上!也剜在萧彻的心上!

萧彻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穿透屏风,狠狠刺向地上的谢昭昭!那目光中的杀意,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

“来人!”萧彻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容置疑的裁决,“圣母皇太后谢氏,心性歹毒,戕害龙体,致陛下重伤垂危!即日起,褫夺太后尊号,废为庶人!押入西六宫暴室!严加看守!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格杀勿论!”

“庶人谢氏!押下去!”高无庸的声音冰冷响起,带着执行死刑般的漠然。

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大步上前,毫不怜惜地将瘫软的谢昭昭从地上拖拽起来。她头上的凤冠被粗暴地扯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珠翠四散。象征太后的玄色凤袍也被剥下,只余下素白的中衣,沾染着萧钰和自己的血迹,狼狈不堪。

她如同破麻袋般被拖向殿外,长发披散,眼神依旧空洞,仿佛灵魂早已随着那摊鲜血流尽了。

殿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生死未卜的萧钰和滔天怒火的萧彻,也彻底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西六宫暴室。

这里与金碧辉煌的慈安宫判若云泥。阴暗,潮湿,散发着腐朽和霉变的气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板床和一床散发着馊味的薄被。高高的墙壁上,一扇小小的铁窗透进惨淡的天光,铁栏粗如儿臂。

谢昭昭被狠狠掼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落锁,沉重的声响在死寂的牢房里回荡。

她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像一具失去生气的躯壳。系统的警报声依旧在她脑中尖锐地嗡鸣,但那抹杀倒计时却诡异地停滞了。是因为萧钰还未真正断气?还是……这该死的系统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来宣告她的彻底失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输给萧彻,而是输给了自己亲手锻造的“作品”那惨烈的反抗!输给了自己那被权力和生存扭曲到极致的掌控欲!

“呵呵……哈哈哈……”沙哑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终于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在空荡的暴室里显得格外瘆人。她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疯狂,笑这荒诞而残酷的命运!

慈安宫内,气氛依旧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萧彻如同雕像般守在萧钰的床边,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太医们忙碌的身影。他握着萧钰冰凉小手的大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高无庸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侍立一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太医的动作。

“回禀太上皇!”院判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疲惫,“万幸!万幸!陛下……陛下颅骨虽有细微裂痕,但未及要害!龙角尖端虽利,然陛下年幼颅骨未坚,受力有所分散!加之救治及时,血……血已止住!脉象虽弱,但已趋于平稳!只是……只是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静养……静养极长时日,且……且恐有惊悸之症,需精心调养心神……”

死寂终于被打破。萧彻紧绷到极致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滔天的怒火被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后怕所取代。他轻轻抚摸着萧钰缠满纱布、依旧昏迷不醒的小脸,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朕要钰儿……完好无损地醒来。”

“是!臣等必竭尽全力!”太医们如蒙大赦,纷纷叩首。

萧彻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殿内那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上,又扫过地上那方染血的紫金蟠龙镇纸。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痛惜、愤怒、自责、探究……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高无庸。”

“奴才在。”

“查!”萧彻的声音冷硬如铁,“彻查慈安宫!所有宫人,隔离审讯!给朕查清楚,钰儿为何会如此!那方镇纸……为何会放在那里!谢昭昭……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最后几个字,带着刻骨的寒意。

“奴才遵旨!”高无庸躬身,眼中寒光一闪。

暴室中,谢昭昭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极度的绝望和疲惫之后,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麻木感开始蔓延。脑中那持续不断的系统警报声,不知何时,竟诡异地减弱了,虽然倒计时依旧卡在【3……】,但那刺耳的红光似乎黯淡了一些。

就在这死寂的麻木中,一个极其细微、如同蚊蚋般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娘娘……娘娘……”

谢昭昭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她警惕地抬起头,望向声音来源——那扇高高的铁窗。

一张苍白、布满泪痕和恐惧的小脸,正艰难地挤在冰冷的铁栏缝隙中!是春桃!她的心腹大宫女!

“春桃?!”谢昭昭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娘娘!奴婢……奴婢偷偷溜过来的!守卫……守卫刚换班……”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陛下……陛下还活着!太医说……说救过来了!只是……只是伤得很重,还没醒!”

如同黑暗中骤然劈入一道闪电!谢昭昭死灰般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萧钰没死?!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冲垮了她心中的绝望壁垒!但随即,更深的恐惧和算计如同毒蛇般迅速缠绕上来!他还活着!那她的任务……就还没失败!抹杀……或许还有转机?!

“娘娘!太上皇……太上皇震怒!他……他下令彻查慈安宫!陈嬷嬷……陈嬷嬷第一个就被高公公带走了!还有……还有小顺子也被抓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把娘娘您……”春桃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彻查?!

谢昭昭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太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了!那些深夜的“权谋毒药”,那份伪造的“生母死因报告”,她对萧钰精神上的控制和摧残……一旦被查实,萧彻绝对会将她千刀万剐!

绝境之中,求生的本能如同野火般疯狂燃烧!她必须自救!必须抓住萧钰还活着这唯一的生机!

“春桃!”谢昭昭猛地扑到铁窗下,压低声音,语速快如闪电,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听我说!你现在立刻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如果有人审问你,关于陛下的事,你只记住一点!”

她死死盯着春桃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诅咒:

“你就说……陛下是因为惧怕去慈庆宫!是因为……是因为太上皇要将他从哀家身边夺走!他情急之下,才……才想不开的!记住!是惧怕太上皇!不是哀家!明白吗?!”

她要反咬一口!要将萧钰自残的根源,彻底栽赃到萧彻强行夺人的行为上!将自己摘出来!

春桃被谢昭昭眼中那骇人的疯狂和杀气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点头:“奴……奴婢记住了!惧怕太上皇……情急之下……”

“快走!别让人发现!”谢昭昭厉声催促。

春桃惊恐的脸迅速消失在铁窗外。

暴室内重新陷入死寂。谢昭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额头的冷汗混着脸上的污迹滑落。

萧钰还活着。

但危机远未解除。

萧彻的彻查如同悬顶之剑。

而她,刚刚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下出了最险恶、也最可能致命的一步棋——污蔑太上皇!

这一步,要么彻底激怒萧彻,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要么……或许能搅浑这潭水,为自己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沾染着萧钰干涸血迹的指尖,眼神在疯狂、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决绝中剧烈变幻。脑中那卡死的系统倒计时【3……】,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又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烙印。

风暴并未平息,只是从惊涛骇浪,转入了更加诡谲莫测、杀机四伏的暗涌。慈安宫内的彻查,暴室中的囚凰,昏迷的幼帝……每一方都如同紧绷的弓弦。

而一场围绕着真相、谎言与最终生死的无声棋局,在血腥的废墟之上,悄然铺开。下一步落子,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