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殿之内,死一般寂静。

只有松赞干布粗重的喘息,和铁链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

所有被俘的吐蕃贵族,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王座上那个年轻人的脸。

那是新的王。

一个用一场屠杀,宣告自己降临的王。

孙寒的指尖停止了敲击。

他的视线,越过松赞干布,落在了他身后那群俘虏身上。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虽然也穿着吐蕃人的衣袍,但气质却格格不入。

即便身处绝境,那份久居上位的从容,依旧没有完全褪去。

禄东赞。

松赞干布的首席谋臣,吐蕃最有智慧的人。

孙寒从王座上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他走到禄东赞面前,停下脚步。

“你叫禄东赞?”

禄东赞的身子颤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是。”

“我听说,你是吐蕃最聪明的人。”

孙寒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禄东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聪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聪明,也只是个笑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

孙寒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准备走回王座。

他给出了选择。

是陪着旧主一起去死,还是选择一条活路。

禄东赞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忠诚?

高原上的生存法则,从来都是强者为尊。

松赞干布已经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再无翻盘的可能。

他若跟着陪葬,除了博一个忠臣的虚名,什么也得不到。

可若是投降……

他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这是一个比松赞干布强大百倍,也冷酷百倍的君主。

跟着他,或许能走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风险与机遇并存。

就在孙寒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禄东赞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挣脱了身边士兵的钳制,往前抢了两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罪臣禄东赞,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他将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吐蕃谋臣禄东赞。”

“只有孙氏王朝的臣子,禄东赞!”

这一跪,干脆利落。

这一番话,更是彻底斩断了过往。

“你!你这个叛徒!”

松赞干布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指着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气得浑身发抖。

“我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我!”

禄东赞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羞愧,反而是一种解脱。

“赞普,君择臣,臣亦择君。”

“你已经不是这片高原的王了。”

“我的才能,应该辅佐一位真正的强者,而不是陪着一个失败者,在悔恨中死去。”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松赞干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孙寒在王座上坐定,重新打量起这个刚刚投诚的谋士。

有点意思。

够聪明,也够狠。

对自己狠,对旧主更狠。

这种人,用好了,是一把利器。

“很好。”

孙寒吐出两个字。

“朕,准了。”

他抬了抬下巴。

“既然你已是朕的臣子,那就该为朕分忧。”

“这些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禄东赞磕了个头,直起身子。

“回主公,这些人都是吐蕃各部的首领,杀了,恐引起各部反弹,不利于主公安抚高原。”

“不若将他们放归,让他们带着主公的仁德回去安抚部众。”

“至于松赞干布……”

禄东赞顿了顿,声音里没有温度。

“旧王不死,新王不安。他,必须死。”

一句话,就宣判了自己旧主的死刑。

大殿中的其他吐蕃贵族,听到自己能活命,都长出了一口气,纷纷向孙寒叩头谢恩。

孙寒不置可否。

他正要挥手,让士兵把这些没用的家伙都拖下去。

禄东赞却又开口了。

“主公,其他人可以放,但有一个人,不能放。”

“哦?”

孙寒来了兴趣。

禄东赞站起身,走到俘虏中间,像是在菜市场挑拣货物。

他最后,停在了一个将头埋得最低的俘虏面前。

那个俘虏,正是房玄龄。

房玄龄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千万别认出我,千万别认出我……

他在心底疯狂祈祷。

“主公,您可知此人是谁?”

禄东赞一把揪住房玄龄的衣领,将他从人群里拖了出来,像扔一条死狗一样扔在殿中。

房玄龄摔了个七荤八素,头上的帽子也歪到了一边,露出了他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此人,可不是什么吐蕃的贵族。”

禄东赞一脚踩在房玄龄的背上,声音里带着邀功的得意。

“他是大唐的宰相,房玄龄!”

“不久前,大唐皇帝李二,就是派他作为特使,前来逻些城与松赞干布会晤,商议联手对付主公您呢。”

轰!

房玄龄的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

他最后的侥幸,被无情地击碎了。

大殿之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孙寒麾下的文臣武将,齐刷刷地看向殿中那个狼狈的身影。

大唐宰相?

房玄龄?

这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

孙寒与大唐的恩怨,他们一清二楚。

现在,敌国的宰相,竟然成了他们的阶下囚?

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孙寒慢慢从王座上走下来。

这一次,他的脚步声,在房玄龄听来,如同地府的催命符。

他走到房玄龄面前,蹲下身。

“抬起头来。”

房玄龄的身子抖得像筛糠。

他不敢。

他不敢去看那张年轻的脸。

那张本该属于大唐,却被大唐亲手推开的脸。

“朕让你,抬起头来。”

孙寒的声音,冷了下来。

一只手,捏住了房玄龄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

房玄龄看见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可在那平静的表面下,他却感受到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与仇恨。

“房相。”

孙寒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我们,又见面了。”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

“你说,我是该谢谢你,还是该谢谢李二呢?”

“没有你们,我孙寒,又怎会有今天。”

房玄龄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完了。

大唐,也完了。

这个秘密,再也送不回长安了。

“相国,很值钱啊。”

孙寒松开手,站起身,对着已经吓傻的禄东赞说了一句。

“这个投名状,朕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