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冰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滚烫的铝锅边缘，指尖传来的热度让她瑟缩了一下，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暖意。
她拿起桌上唯一的一双一次性筷子，笨拙地搅动着锅里的面条，挑起了几根。浓郁的、带着味精味的汤汁香气钻进鼻子，勾得她空荡荡的胃一阵痉挛。
她低下头，小口地吹了吹热气，然后吸溜了一口面条。
温热、甚至有些烫嘴的食物滑入冰冷的食道，瞬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感。连日来的疲惫、惊吓、委屈……似乎都随着这一口简单的、粗糙的食物，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抚慰。
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砸进浑浊的面汤里。
【好烫……可是……好暖和……】
【呜呜……菲姐……我好想你……】
【这面……其实……不难吃……】
细微的吸鼻子声和极力压抑的抽泣声，在只有雨声和傅野妄喝水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傅野妄握着矿泉水瓶的手顿住了。
【操！又哭？！】
【老子辛辛苦苦给你煮面，还煮出罪过来了？！】
【这他妈是面汤还是孟婆汤？喝一口哭成这样？！】
【烦死了！女人真是水做的！麻烦！麻烦透了！】
他心底的烦躁指数再次飙升，猛地转过身，想吼她两句让她闭嘴。
然而，当他看到沙发上那个缩成一小团、捧着滚烫的铝锅、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一边无声掉眼泪、鼻尖红红、眼睛肿得像桃子的身影时……
到了嘴边的怒吼，莫名其妙地卡在了喉咙里。
那副样子……实在是太他妈的……可怜了。
像只被遗弃在雨里、好不容易找到点吃的、一边吃一边还害怕得发抖的小猫崽。
【妈的……】
【……算了……哭就哭吧……】
【……哭累了总能消停会儿……】
傅野妄极其烦躁地、无声地骂了一句。他不再看她，只是把手里剩下的半瓶水也重重地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大步走回行军床，把自己重重地摔了回去，背对着客厅的方向。
眼不见为净！
只是那压抑的、细细碎碎的抽泣声，还有吸溜面条的声音，像恼人的小虫子，一个劲儿地往他耳朵里钻。
他烦躁地用胳膊盖住了眼睛。
【……补给车……你他娘的倒是快点来啊！】
江涟心捧着那锅热气渐消的泡面，小口小口地吃着。暖意顺着食道流进冰冷的胃里，却无法驱散身体深处不断蔓延上来的虚软和眩晕。眼前的事物开始旋转、发花，指尖也控制不住地发麻、颤抖。
【好晕……好冷……】
【是太累了还是吓的？】
【不能晕……不能在他面前晕……】
她强撑着，想把最后一点面汤喝完，证明自己没那么没用。可手抖得厉害，铝锅边缘滚烫的温度似乎也感觉不到了。视线里，行军床上那个宽阔的背影都变成了晃动的重影。
“啪嗒……”
筷子从无力的指尖滑落，掉在斑驳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是铝锅歪倒的声音。
“哐当！”
浑浊的面汤泼洒出来，流了一桌子，又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
傅野妄几乎是瞬间就从行军床上弹了起来！像一头被惊醒的猛兽，肌肉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沙发方向。
“操！又搞什么幺蛾子？！”他心底的烦躁瞬间爆棚，【吃个面都吃不利索？！老子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然而，当他看清沙发上的情形时，所有暴躁的念头瞬间卡壳。
江涟心整个人软软地歪倒在沙发扶手上，小脸惨白如纸，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盖住了那双总是水汪汪、此刻却紧闭的眼睛。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晕了？！】
【妈的！真他妈麻烦！】
【刚才不还哭唧唧吃面呢吗？怎么说倒就倒？！】
傅野妄几个大步就跨了过去，动作快得带风。他蹲下身，皱着眉，粗粝的手指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直接探向她的颈侧。
指尖下，脉搏微弱而急促地跳动着，像受惊小鸟的翅膀。
【操！跳这么快！吓的？还是……】
【等等……这脸白的……冷汗……手抖……】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傅野妄的脑海——他带新兵的时候见过不少这种情况！
【低血糖？！】
他目光一扫，看到桌上那锅几乎没吃几口的泡面，瞬间就明白了。
【妈的！折腾一天没吃东西！又淋雨又惊吓！能不晕吗？！】
【这丫头片子，看着就弱不禁风！一阵风都能吹跑了！】
【……真他妈不让人省心！】
心底的烦躁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陌生的焦灼感取代。他低咒一声，动作却异常迅速。他环顾这个简陋的安全屋，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杂物，最后定格在那个空空如也的老旧冰箱上。
【操！补给呢？！老张我日你仙人板板！】
【糖……糖……连块糖都没有！这他娘的破地方！】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回沙发上那个失去意识、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身影上。
【水！对！先喂点水！】
【妈的，这嘴唇干的……】
他拿起桌上那瓶自己喝剩下的矿泉水，拧开盖子。犹豫了一下，他伸出那只布满薄茧、能轻易拧断敌人脖子的手，动作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笨拙的轻柔，小心翼翼地捏开她冰凉的下颌。
【张个嘴啊小祖宗！】
【啧……这牙口还挺整齐……】
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往她嘴里倒了一点水。大部分水顺着唇角流了出来，浸湿了她脖颈处的衣料。
【操！浪费！】
【算了……能咽下去一点就行……】
傅野妄盯着她苍白脆弱的小脸，看着她因为冰冷水流刺激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脏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妈的……怎么这么小一只……】
【扛着的时候就觉得轻飘飘的，现在看着更可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