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将军的笑声更响亮了,震得亭角的铜铃都仿佛在嗡嗡共鸣。人群里也爆发出阵阵善意的哄笑和低声的议论。
“瞧瞧,文官家的小姐,拉弓比射箭场的教头还狠!”
“谢将军家的公子呢,写起文章来,怕是连翰林院的老学究都要叹服!”
“啧啧,这俩娃娃,莫不是投错了胎?”
“错不了错不了!这不正好?一文一武,天造地设!林侍郎和谢大将军,乐见其成呢!”
那些嗡嗡的议论声,像夏日里恼人的蝇虫,钻入耳中。我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步子迈得又急又重,仿佛要将那些声音狠狠踩碎在脚下。虎口的伤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
刚绕过回廊的月洞门,一只微凉的手便轻轻攥住了我的手腕。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力道。
“绾绾,等等。”是谢云昭。
我没好气地甩了一下,却没甩开。他温热的指尖触到我虎口伤处边缘未破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麻痒。我停下脚步,梗着脖子不看他。
一方素净的、带着淡淡松烟墨香的棉帕,递到了我沾满汗水和血污的手边。帕子洗得有些发白,边角却熨帖得一丝不苟,如同他这个人。
“擦擦。”他的声音很低,就在我耳边,带着少年变声期尾声独有的微哑,“别理他们说什么。”
我盯着那方白帕,心里的委屈和别扭翻搅着,最终还是没去接,只闷声闷气地嘟囔:“谁要你管。”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收回手。初夏带着花香的微风拂过回廊,吹动他月白衣袍的袖口。过了片刻,他清朗的声音才又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他们说错了。不是投错胎。”
我疑惑地侧过一点头,用眼角余光瞥他。
他迎着我的目光,眼底清澈而坚定,映着廊外疏朗的日光。“是老天爷知道,我们注定要一起走很长的路。”他顿了顿,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我心上,“所以,才让我们学了彼此该学的东西。这样,以后…无论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能懂,都能…陪着。”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柔软而滚烫的东西撞了一下,方才那点倔强和委屈瞬间冰消瓦解。廊外的喧闹、蝉鸣、花香,似乎都在这一刻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他专注的凝视和他手中那方素净的白帕。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我飞快地低下头,一把抓过他手中的帕子,胡乱按在火辣辣的虎口上,胡乱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方带着墨香的白帕,柔软地包裹住我稚嫩的伤口,也悄然裹住了两颗懵懂靠近的心。廊下的光影摇曳,将两个小小的、依偎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当今圣上仁厚,不论男女皆可投身军营,或是参加科考走入朝堂。但即使这样,人们心中的成见还是宛如一座大山,世人仍旧认为女子就应在后宅。但我偏不,我要向世人证明,女子也可建功立业,也可成为大将军。
所以十二岁那年,我投身军营,不过,却不是谢伯伯的军营。家里人都说我傻,明明那是一条铺好了的锦绣前程,我却非要走那荆棘之路。可我明白,只要在他麾下,我所有的努力都会变成一句“还不是靠谢大将军”,而且我无法忍受同僚们在我背后的指指点点,亦无法面对世人的质疑。荆棘之路虽险,但每一步,都将踩出只属于我自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