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了,却并未回头。
“您昏迷三日,汤药未进,此刻强撑入宫,恐圣心忧虑,反为不美。”
“不妨先进些参汤,缓片刻再去不迟。”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终于侧过半边脸,唇角勾着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我。
“怎么?怕本王即刻废了你这冲喜王妃的名分?放心,该给你的功劳,沈家和你,一分不会少。”
“但别的,莫要妄想。本王心里的人,从来只有明珠一个。”
3
他说完,再不停留,被人搀扶着快步离去。
留下满室寂静,以及向我投来的数道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妄想吗?
我站在原地,听着远处的喧哗渐渐远去,袖中的手指缓缓收拢。
其实我从未妄想。
说让他喝参汤。
不过是为了让他有点力气,去上演我精心等待的戏码。
你越急切,越绝情。
我接下来的路,才能走得越顺理成章。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宫中的旨意就到了。
来的不仅是赏赐煜王裴珩康复的旨意。
还有另一道——应煜王裴珩亲自所请,感念沈家嫡女沈明珠情深义重,特赐婚,择日完婚,以平妻之位,与我,不分大小。
内侍尖细的嗓音高高在上地宣读旨意时,整个王府的下人都跪在我身后。
无数道目光如同钉子一样钉在我背上,像是在等待着我是否会失态。
我低着头,嘴角却在一片无人得见的阴影里,微微弯起。
平妻。
不分大小。
裴珩,你果然从未让我失望。
这般迫不及待。
这般毫不留情。
显得我既可怜,又可笑。
我这三个月对他的看护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也好。
这样,我走的时候,才会更干脆利落。
也不会有什么留恋。
或许还会更……大快人心。
你这把火,烧得正好。
宣旨的内侍走了,手里揣着我给的丰厚赏钱,含着心照不宣的笑意离去的。
刚一合上门。
王府的下人们便开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赐婚的事对他们来说便是最有趣的饭后谈资。
有趣的不是赐婚本身。
而是我这个人。
他们或许更加不知该如何对待我。
我这个刚被夫君当面羞辱,即将迎来“姐妹共侍一夫”局面的冲喜王妃。
我起身,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平静无波澜。
亦听不出半分情绪:“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可我转身离去后,仍旧能听到他们的谈论声。
回到那间新房,看起来依旧喜气,此刻却显得冰冷陌生。
我反手掩上门,将一切窥探隔绝在外。
从床榻最内侧的暗格里,我取出两样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第一样。
是一封笔墨早已干透的和离书。
我的笔迹,清瘦却有力。
写明了“夫妻情分已尽,一别两宽”。
另一样东西。
是一卷陈旧泛黄、边缘磨损的祝祷词。
那是我当年在岐山救下裴珩后,他高烧不退、意识模糊时,我于佛前为他抄写祈福的经文。
他攥在手里,如同抓着救命稻草,汗与血浸透纸背。
后来他醒了,人被匆匆接走。
这经文却遗落在我那简陋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