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净后,他在院角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破旧的瓦盆 —— 那是前房东留下的,边缘磕了个小口,盆底还有个小小的漏水孔。他找了块碎布堵住孔,又从院角的菜地里挖了些疏松的腐叶土,一层土一层肥地铺进瓦盆,最后才将月见草小心翼翼地栽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瓦盆里蔫蔫的草株,轻声说:“你若能活下来,往后便在这儿安身吧。我虽穷,却也能给你一口水、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成了这株月见草的 “专职照料人”。
清晨天不亮,他就起来给草株浇水,用的是檐角接的雨水 —— 他说 “雨水软,不含井水里的硬气,不伤根”;中午太阳烈时,他会搬个竹筛子挡在瓦盆上方,竹筛的缝隙刚好能漏下柔和的阳光,既不晒焦花瓣,又能让草株吸收养分;晚上读书读累了,他会把瓦盆搬到书桌旁,就着油灯的光,对着草株轻声念两句刚写的诗,或是讲一讲白天在古镇里看到的趣事 —— 比如巷口王婆的孙子又偷摘了邻居家的枇杷,或是河边的柳树发了新芽。
他不知道,每当月光洒在瓦盆上时,月见草的银纹花瓣都会微微闪烁。那些被他念出的诗句、指尖落下的温度、眼底的温柔,甚至是偶尔叹息时的气息,都顺着根茎钻进了草株的灵核里,像一颗颗带着暖意的种子,在黑暗中悄悄发了芽。
这株月见草并非凡物。它生长在后山百年,吸收了数十年的月华与山灵之气,本就快要化形,却被山洪冲毁了灵脉,险些魂飞魄散。沈砚的照料,不仅救了它的命,更用 “人” 的温情,填补了它灵核里的空缺。
一个满月的夜晚,沈砚因赶画一幅《秋江独钓图》,伏案睡着了。窗棂外,月光像流水一样洒进书房,落在瓦盆里的月见草上。草株突然轻轻颤动起来,银纹花瓣吸收着月华,发出淡淡的白光,断了的根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枯黄的叶片一片片脱落,新的嫩芽从根部冒了出来,很快就长到了半尺高。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草株顶端的花苞突然裂开 —— 不是绽放出花朵,而是凝结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人影。那是个穿着浅粉裙衫的少女,身高不过半尺,头发上还沾着两片未化形的白色花瓣,正好奇地打量着沈砚的书房:书架上堆着泛黄的书卷,书桌上铺着未干的画纸,砚台里还剩半池墨,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旧书的气息。
“原来…… 这就是‘人’的样子。” 少女轻声呢喃,声音像花瓣落在水面的轻响,细弱却清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纤细白皙,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色,和沈砚的手很像。昨夜化形时,她听见了沈砚梦中的呓语,说 “若有机会,想再画一次金陵的春”,也记住了他反复念出的名字 —— 沈砚。
“沈砚,” 少女轻轻念出这个名字,眼底泛起细碎的微光,像撒了把星星,“你救我一次,护我一程,我便护你一季,不,护你岁岁年年,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天。”
她踮起脚尖,想碰一碰沈砚垂落在桌沿的发丝,指尖却穿过了他的头发 —— 刚化形的妖力还不稳定,她还无法触碰实物。少女并不气馁,只是安静地坐在瓦盆边缘,看着沈砚熟睡的侧脸,直到晨光越来越亮,才重新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月见草的花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