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拧了热帕子,蹲下来,一点点帮我擦净。

我踢翻铜盆,热水溅了他一身。

他没有动怒,只抬眼看我。

那一眼里的东西,我后来才明白,

那不是征服者的得意,也不是救世主的慈悲,

是那年他握着我的手说的:“我会记住你。”

是那年雪夜,他背着我走出雪山时,在我耳边说的:

“别怕。”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放不下。

后来,他亲口告诉我——

“我杀过很多人,也救过一些人。

但只有你,是我杀光整座城也想留住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沈持,我怕你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那一刻,我知道,他的喜欢不是恩赐。

昭阳殿住进第三日,朝臣把画像抬进来,

丞相女、将军妹、番邦公主,环肥燕瘦,任他挑。

他看都没看,随手把画像扔进火盆。

火星子窜起时,他回头问我:“吃不吃醋?”

我冷笑:“我巴不得她们把你缠住,省得你烦我。”

他笑着揽我入怀,声音却发狠:“那你得先学会吃醋。”

6

封后诏书下来的夜里,我发了高烧。

梦里回到亡国那天,太子哥哥的头颅悬在城门,雪落了一层又一层。

我惊叫着醒来,赫连铮正坐在榻边,手里拿着湿帕。

他把我抱起来,像抱一个孩子,轻轻拍我的背。

“沈持,醒醒,我在这里。”

我在他怀里哭到喘不过气,指甲掐进他肩肉。

他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像要把那些噩梦都挤碎。

北地不产桂花,他命人从南疆八百里加急送来一筐。

夜里,他亲手熬糖,锅里的桂花糖浆咕嘟咕嘟冒泡。

我嫌甜腻,不肯吃。

他便含了一口,俯身渡到我嘴里。

舌尖碰到他的温度,我僵住。

他退开,低声笑:“甜吗?”

我别过脸,耳尖发烫。

封后第二个月,我遭了刺杀。

刺客是柳氏的余党,匕首淬毒,划破我手臂。

赫连铮赶到时,我正捂着伤口靠在廊柱。

他拔剑,一剑封喉,血溅了我一脸。

然后,他扔了剑,把我打横抱起,一路跑到太医院。

太医说毒已入血,需放血祛毒。

他亲自操刀,割开我手腕,血珠滴进银盆。

我疼得发抖,他俯身吻我指尖:“忍一忍,沈持,别丢下我。”

伤好后,他第一次跟我说起当年。

“那年,你跪在雪里,像一株不肯折的竹。

我原想折断你,后来,我想给你整座山。”

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可我忘了,竹要的不是山,是风。”

“大仇,我帮你报了,他们被我杀了。”

“除了我……”

我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冷笑。

7

我怀孕那日,赫连铮正在校场点兵。

传话的人刚说完,他便扔了马鞭,一路跑回昭阳殿。

他把我抱起来转圈,笑得像个孩子:“沈持,我们有孩子了。”

我摸着小腹,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他察觉,低头吻我额头:“别怕,这次我护得住。”

可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一碗落胎药,是柳氏旧部买通宫女下的。

我疼得在床上打滚,血染红了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