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了热帕子,蹲下来,一点点帮我擦净。
我踢翻铜盆,热水溅了他一身。
他没有动怒,只抬眼看我。
那一眼里的东西,我后来才明白,
那不是征服者的得意,也不是救世主的慈悲,
是那年他握着我的手说的:“我会记住你。”
是那年雪夜,他背着我走出雪山时,在我耳边说的:
“别怕。”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放不下。
后来,他亲口告诉我——
“我杀过很多人,也救过一些人。
但只有你,是我杀光整座城也想留住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沈持,我怕你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那一刻,我知道,他的喜欢不是恩赐。
昭阳殿住进第三日,朝臣把画像抬进来,
丞相女、将军妹、番邦公主,环肥燕瘦,任他挑。
他看都没看,随手把画像扔进火盆。
火星子窜起时,他回头问我:“吃不吃醋?”
我冷笑:“我巴不得她们把你缠住,省得你烦我。”
他笑着揽我入怀,声音却发狠:“那你得先学会吃醋。”
6
封后诏书下来的夜里,我发了高烧。
梦里回到亡国那天,太子哥哥的头颅悬在城门,雪落了一层又一层。
我惊叫着醒来,赫连铮正坐在榻边,手里拿着湿帕。
他把我抱起来,像抱一个孩子,轻轻拍我的背。
“沈持,醒醒,我在这里。”
我在他怀里哭到喘不过气,指甲掐进他肩肉。
他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像要把那些噩梦都挤碎。
北地不产桂花,他命人从南疆八百里加急送来一筐。
夜里,他亲手熬糖,锅里的桂花糖浆咕嘟咕嘟冒泡。
我嫌甜腻,不肯吃。
他便含了一口,俯身渡到我嘴里。
舌尖碰到他的温度,我僵住。
他退开,低声笑:“甜吗?”
我别过脸,耳尖发烫。
封后第二个月,我遭了刺杀。
刺客是柳氏的余党,匕首淬毒,划破我手臂。
赫连铮赶到时,我正捂着伤口靠在廊柱。
他拔剑,一剑封喉,血溅了我一脸。
然后,他扔了剑,把我打横抱起,一路跑到太医院。
太医说毒已入血,需放血祛毒。
他亲自操刀,割开我手腕,血珠滴进银盆。
我疼得发抖,他俯身吻我指尖:“忍一忍,沈持,别丢下我。”
伤好后,他第一次跟我说起当年。
“那年,你跪在雪里,像一株不肯折的竹。
我原想折断你,后来,我想给你整座山。”
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可我忘了,竹要的不是山,是风。”
“大仇,我帮你报了,他们被我杀了。”
“除了我……”
我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冷笑。
7
我怀孕那日,赫连铮正在校场点兵。
传话的人刚说完,他便扔了马鞭,一路跑回昭阳殿。
他把我抱起来转圈,笑得像个孩子:“沈持,我们有孩子了。”
我摸着小腹,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他察觉,低头吻我额头:“别怕,这次我护得住。”
可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一碗落胎药,是柳氏旧部买通宫女下的。
我疼得在床上打滚,血染红了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