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赫连铮杀了那宫女,又屠了柳氏满门。

他抱着我,一遍遍说:“沈持,我在,我在。”

我揪着他衣领,哭到失声:“赫连铮,我恨你。”

他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像抱一块碎冰。

小产后,我半年不语。

他日日来,坐在榻边,批奏折。

我翻身背对他。

他低声:“沈持,骂我打我,别自己闷着。”

我开口:“我要回家。”

他僵住:“南梁早没了。”

我闭眼:“那就放我走。”

他抱住我,手在抖:“除了这个。”

他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我:“沈持,别逼我。”

我转身入殿,木门吱呀一声,像关上了所有光。

8

我搬进冷宫的第十日,下起了雪。

北地的雪不像南梁,它下得安静,却厚得能埋住整个春天。

宫墙缺口灌进风,吹灭我案上的灯。我摸黑爬到榻上,咳得胸口发甜。

门轴忽然吱呀一声,有人提着风灯进来。

赫连铮披着狐裘,肩头落满雪。他把灯放在地上,蹲下来替我拢紧衾被。

“沈持,”他低声道,“跟我回去。”

我偏头,看见案几上那把短刀,

他送的青金石鞘,在灯下泛冷光。

我伸手去摸,却被他按住腕子。

“别动刀,”他说,“你手凉。”

我确曾想过杀他。

第一次,是搬进冷宫的当夜。

我藏了毒,白瓷瓶里指甲盖那么一点,溶在酒里,无色无味。

他来看我,端起杯盏。

我盯着他喉结滚动,心跳得像打鼓。

却在最后一瞬打翻酒杯。

他望向我,目光沉静,仿佛早已知晓。

我恼羞成怒,扬手扇他。

他捉住我腕子,声音很低:“下不了手,就别折磨自己。”

第二次是冬至。

冷宫没有炭,我在被子里发抖,听雪压断枯枝。

他遣人送来银骨炭,我原封不动扔了出去。

当夜他便自己来了,怀里抱着一筐新炭。

他蹲在地上生火,火光在他侧脸跳动,映出薄薄一层汗。

我走到他身后,抽出袖中短刀。

刀尖离他脊背只有寸许。

他忽然开口:“沈持,炭火暖了,过来烘手。”

语气平静得像在招呼一个晚归的家人。

我手指一颤,刀尖在他衣上划出一道裂口。

他回头,看见刀,也看见我。

“要捅就捅,”他轻声道,“捅完就回昭阳殿,那里暖和。”

我终究把刀扔进了火盆。

刀刃被火舌舔得通红,像一尾不甘的鱼。

第三次,是在一个雨夜。

冷宫漏雨,我缩在墙角,听着水滴砸进铜盆。

他推门而入,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一坛桂花酿。

“生辰快乐。”他说。

我一愣,才想起今日是我旧历生辰。

在南梁,这一天满城桂花,母后会亲手做桂花糖。

如今北漠的雨冷得像冰针。

他拍开泥封,酒香混着桂花味漫出来。

我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烈,呛得我眼泪直流。

他抬手替我擦泪,指腹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的茧。

我抓住他腕子,声音发颤:“赫连铮,你为什么不躲?”

他望着我,眼底有雨也有灯火:“我欠你的,还没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