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铮杀了那宫女,又屠了柳氏满门。
他抱着我,一遍遍说:“沈持,我在,我在。”
我揪着他衣领,哭到失声:“赫连铮,我恨你。”
他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像抱一块碎冰。
小产后,我半年不语。
他日日来,坐在榻边,批奏折。
我翻身背对他。
他低声:“沈持,骂我打我,别自己闷着。”
我开口:“我要回家。”
他僵住:“南梁早没了。”
我闭眼:“那就放我走。”
他抱住我,手在抖:“除了这个。”
他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我:“沈持,别逼我。”
我转身入殿,木门吱呀一声,像关上了所有光。
8
我搬进冷宫的第十日,下起了雪。
北地的雪不像南梁,它下得安静,却厚得能埋住整个春天。
宫墙缺口灌进风,吹灭我案上的灯。我摸黑爬到榻上,咳得胸口发甜。
门轴忽然吱呀一声,有人提着风灯进来。
赫连铮披着狐裘,肩头落满雪。他把灯放在地上,蹲下来替我拢紧衾被。
“沈持,”他低声道,“跟我回去。”
我偏头,看见案几上那把短刀,
他送的青金石鞘,在灯下泛冷光。
我伸手去摸,却被他按住腕子。
“别动刀,”他说,“你手凉。”
我确曾想过杀他。
第一次,是搬进冷宫的当夜。
我藏了毒,白瓷瓶里指甲盖那么一点,溶在酒里,无色无味。
他来看我,端起杯盏。
我盯着他喉结滚动,心跳得像打鼓。
却在最后一瞬打翻酒杯。
他望向我,目光沉静,仿佛早已知晓。
我恼羞成怒,扬手扇他。
他捉住我腕子,声音很低:“下不了手,就别折磨自己。”
第二次是冬至。
冷宫没有炭,我在被子里发抖,听雪压断枯枝。
他遣人送来银骨炭,我原封不动扔了出去。
当夜他便自己来了,怀里抱着一筐新炭。
他蹲在地上生火,火光在他侧脸跳动,映出薄薄一层汗。
我走到他身后,抽出袖中短刀。
刀尖离他脊背只有寸许。
他忽然开口:“沈持,炭火暖了,过来烘手。”
语气平静得像在招呼一个晚归的家人。
我手指一颤,刀尖在他衣上划出一道裂口。
他回头,看见刀,也看见我。
“要捅就捅,”他轻声道,“捅完就回昭阳殿,那里暖和。”
我终究把刀扔进了火盆。
刀刃被火舌舔得通红,像一尾不甘的鱼。
第三次,是在一个雨夜。
冷宫漏雨,我缩在墙角,听着水滴砸进铜盆。
他推门而入,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一坛桂花酿。
“生辰快乐。”他说。
我一愣,才想起今日是我旧历生辰。
在南梁,这一天满城桂花,母后会亲手做桂花糖。
如今北漠的雨冷得像冰针。
他拍开泥封,酒香混着桂花味漫出来。
我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烈,呛得我眼泪直流。
他抬手替我擦泪,指腹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的茧。
我抓住他腕子,声音发颤:“赫连铮,你为什么不躲?”
他望着我,眼底有雨也有灯火:“我欠你的,还没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