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煜接过那残片,就着从门缝透进的微弱天光,他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他身后的两人也凑上来看,倒抽了一口冷气。

“狗汉奸!”其中一人低声咒骂。

陈煜猛地抬头,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你……你为什么拿这个给我们?你父亲……”

“我父亲是我的敌人。”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从他把这枚徽章扔给我,让我去送死的那一刻起,就是了。你们恨谢家,我现在比你们更恨。他们骗了我,利用了我十几年,现在还想用我的命和你们的‘理想’给他们垫背。”

我向前一步,目光扫过他们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现在,书局我烧了,但这点火还不够。他们人跑了,但名声还在欺世盗名!你们想不想,把谢家这层最后遮羞布,彻底撕下来?让全城人都看看,这位‘爱国绅士’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煜死死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以及我的决心。

片刻,他猛地一握拳,将那纸残片狠狠攥紧:“你想怎么做?”

“书局没了,但东西还在。”我指向铺子里那台老旧的印刷机,“纸、油墨、这里都有。他谢世昌能用这些东西粉饰太平,我们就能用它敲响丧钟!”

我的计划简单而直接:

就用谢家书局库存里那些最好的纸张和父亲囤积的、原本用于印刷媚日报刊的油墨,连夜印制传单,将他的罪证公之于众!

“好!”陈煜重重点头,侧身让开通路。

另外两人也立刻行动起来,默契地开始准备机器。

不需要再多言语。

仇恨和目标将我们再次捆绑在一起,比过去任何一次理想主义的集结都更加牢固。

那一夜,狭小的印刷铺里,只有机器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

油墨的味道弥漫开来,不再是令人作呕的虚伪香气,而是变成了复仇的硝烟。

我负责整理排版,每一个铅字落下,都像砸在谢家虚伪的牌坊上。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门缝照射进来时,地上已经堆满了厚厚一叠叠的传单。

上面,父亲道貌岸然的照片和他亲笔签署的卖国条款,并列在一起。

陈煜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粗布挎包,里面塞满了传单。“分头行动。覆盖主街、码头、还有那些‘体面人’住的巷子。”他的声音沙哑,“小心巡逻队。”

我接过挎包,重量压在我的肩膀上,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不是父亲强加给我的“风骨”,而是我自己选择的重量。

街道空旷,残垣断壁在微弱的天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我的手伸进挎包,抓起一叠传单,猛地将一叠传单抛向空中。

哗啦——

纸张借着风势四散开来,飘落在污秽的街面、倒塌的摊位、甚至日军事先贴好的安民告示上。

我没有停留,迅速移动到下一个路口。

心跳得很快,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灼热的亢奋。

每一次扬手,每一次传单散开的声响,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谢世昌的脸上,抽在所有道貌岸然者的脸上。

我看到一个早起拾荒的老妇人,惊疑地捡起一张传单,她的眼睛慢慢睁大,浑浊的瞳孔里映出我父亲那张熟悉的脸,以及旁边更清晰的卖国条款。她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什么,将传单狠狠揉成一团,却又小心地塞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