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破烂学生服的年轻人,贪婪地阅读着,他猛地抬头,看向我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有一种东西被重新点燃了。
天色越来越亮,风险也越来越大。一队日军的皮靴声从主干道传来。我和陈煜在一条窄巷口汇合,默契地隐入阴影。
我们最后将剩余的一大叠传单,尽数撒向了伪市政府临时办公点的大门。
雪白的纸片覆盖了台阶,甚至贴在了站岗的哨兵腿上。
撤退。
在更多的敌人被惊醒之前,我们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小巷深处。
太阳终于完全升起,冰冷地照耀着满目疮痍的金陵城。也照亮了遍布大街小巷的、那些无法忽视的白色纸片。
我躲在一处半塌的阁楼里,远远望着。
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走出藏身之所,他们小心翼翼地捡起传单,交头接耳,脸上露出震惊、愤怒、恍然、甚至快意的神情。
“谢世昌……竟然是汉奸!”
“呸!亏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善人!”
“书局烧得好!烧得好啊!”
父亲,你听到了吗?你精心维护了一辈子的名声,正在你拼命想要讨好的新主子脚下,被碾得粉碎。
日军不是聋子瞎子。很快,尖锐的哨音响起,一队队士兵开始粗暴地驱散人群,蛮横地抢夺、撕毁那些印着罪证的纸张。
但真相像瘟疫,一旦扩散,就无法收回。
“他们一定会去书局。”我对着身旁气喘吁吁的陈煜低语,他刚躲避了一轮搜查,“那里是‘源头’,他们必须去控制,或者毁灭。”
陈煜眼神一凛:“那我们……”
“我们回去。”我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犹豫。
“回去?自投罗网?”
“那不是罗网,那是我们给他们准备的坟场。”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书局里‘好东西’多得很,正好请他们尝尝。”
我们抄近路,赶在日军大队人马之前,再次回到了那片焦黑的废墟。
大火烧毁了大半结构,但主体框架还在,尤其是那个罪恶的地下室,入口被掉落的焦木半掩着。
我指着堆放在地下室角落,那些未被大火波及、密封完好的油墨桶和成摞的纸张。“这些,还有空气中没散尽的煤油味,就是最好的火药。”
父亲为了印刷他的卖国报刊和契约,囤积了远超实际需求的量,如今正好还给他效忠的主子。
我们迅速行动。将沉重的油墨桶滚到楼梯口和承重柱旁,撬开盖子,浓稠刺鼻的液体汩汩流出,漫延开来。
成捆的纸张被推倒,杂乱地堆积在油墨流淌的路径上,形成最佳的导火和助燃物。我们将引火的布条浸透油墨,长长地拖曳出来,隐藏在灰烬和碎木之下。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我们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皮靴声和日语呵斥声,越来越近。
“走!”我低喝一声,和陈煜迅速从后院残破的缺口撤离,却没有远离。我们躲藏在对面街巷的阴影里,心跳与敌人逼近的脚步声重合。
来了。
大约一个小队的日军士兵粗暴地踹开摇摇欲坠的前门,冲了进去。
军官的指挥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一下。他们显然得到了命令,要彻底搜查和控制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