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闭了闭眼,感觉脸颊滚烫:“……不够。需要很多……五十万。”他说出这个数字时,自己都觉得荒谬。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背景的嘈杂声都仿佛被按了静音。过了好几秒,张扬的声音再次响起,酒意全无,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和为难:“多……多少?五十万?默哥,你……你捅什么大篓子了?赌了?还是……”
“不是我!是林薇!”陈默猛地打断他,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又立刻意识到这是在医院走廊,猛地压下去,声音嘶哑得厉害,“她病了……很重的病……急性白血病……需要马上手术,要八十万……七天……七天之内必须凑齐……”他说得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只想让对方明白事情的紧急和绝望。
张扬在那头倒吸了一口凉气:“白血病?!我操……嫂子她……默哥,这……这太突然了……”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极其尴尬和歉疚,“五十万……我……我手头流动资金真没那么多,刚买了套房,贷款压得死紧,股票也套着呢……我……我最多……最多能给你凑五万,这还得跟我媳妇儿商量……”
五万。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陈默的心凉了半截,但他还是哑着嗓子说:“……五万也行……谢谢……真的谢谢……”
“默哥,你别这样……我……我再帮你问问其他同学?可是……五十万这数实在太……”张扬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不用了……谢谢。”陈默不想再听下去,匆匆挂了电话。希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他不死心,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给老家的堂哥,堂哥在工地干活,一听数额就唉声叹气,说娃正要上大学,家里老人身体也不好,最后嗫嚅着问:“两……两千行不?哥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给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同事支支吾吾,说钱都在老婆手里管着,要回去请示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每一个电话都是一次希望的火苗燃起,又被冰冷的现实无情掐灭。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但核心都一样:五十万,没有,不可能。他听着那些或真诚或敷衍的道歉和推脱,感觉自己像站在一片荒芜的冰原上,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绝望的白雾。
最后,他几乎是机械地、麻木地拨通了一个平时几乎不联系、只知道在做生意的远房表叔的电话。对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小默啊,不是叔不帮你。八十万,不是小数目。你这……救了之后呢?后续治疗就是个无底洞!而且这病,成功率有多少?别最后人财两空啊!听叔一句劝,量力而行,有时候……得认命。”
“认命”两个字像毒针,狠狠扎进陈默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猛地掐断了电话,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滑下去,瘫坐在走廊的地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摔裂出蛛网般的痕迹。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彻底淹没了他。原来成年人的世界如此脆弱,风雨一来,所谓的人情关系薄得像纸,一戳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