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它要说的话,不会好听。”他半开玩笑地说。

“那我就捂住耳朵。”她装样子把手掌按在耳上,又从指缝里偷偷看他,“你也别全听。”

他笑了一下。这是这一日里,他唯一一次笑得像一个还在活着的人。

窗外的风又来了,门板“咯吱”轻响。雾从门缝下溜进屋,一点一点,像一条试探的小蛇。艾槐水放在窗下,水面一动不动,像一只睁着眼的水。

断剑“叮”的一声更响了。长痕里红光一点一点涨,涨到像一枚将破不破的月。

“来吧。”沈砚低声,“让我再看一遍。”

他把手按在剑脊上,屋里所有的影便再次往墙上跑。

他知道,第二幕,从这里起。

第二幕:剑阵余影

(一)荒地回声

清晨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面磨得发青的铁。槐镇的屋檐下滴着露,露珠落在石板上,“嗒”的一声极轻。昨夜许多人睡不踏实,门闩被摸了又摸,黑绳被绕了又绕。天一透白,街口便有看客把椅子搬出来,见沈砚与柳汐背剑出门,纷纷侧过脸去,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你若后悔,”柳汐说,“我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不悔。”沈砚把断剑背得更紧。昨夜梦魇里掌门的眼像一枚印,烫在心上。他听见荒地在风里“唧唧”的响,仿佛有人在地底磨铁。这声音不是昨夜才有,是百年来从不曾停过,只是今日更急。

(二)风从四口来

离槐镇三里,山势忽然放平,前方那片荒地像被火舌舔过,寸草不生。风从四个方向同时涌入荒地中央,回旋再散,形成一圈圈细小的旋涡,旋涡里夹着铁腥与旧血的味。地里插的不是木桩,是剑:长剑、短剑、重剑、细剑,样式各异,皆斜斜刺入土中,只露出半截。

“这片地,很久以前就这样了。”柳汐压低声音,“父亲说,夜里剑会唱。我们小的时候被吓哭过,长大了就当它在讲故事。”

沈砚听得清楚:不是唱,是“议”。诸剑在底下议事,互相辨认谁是谁,谁先倒,谁后落,谁曾破敌,谁死不瞑目——议到尽头,便只剩叹息。

(三)剑冢异动

他迈进荒地,离痕在背上一声轻鸣,嗡音细得像蜂翼,却把周遭的风一寸寸逼停。风一停,地面下好像有什么被唤醒:极细的光从土缝里漏出来,顺着每一柄剑柄往上爬。锈皮一片片从剑身上脱落,露出下面尚存的冷铁。

柳汐站在他背后,一手拽住他的衣角,一手把药囊抱在怀里。她第一次这么近看“剑坟”,才知道传说从不夸张:每一柄剑都在“呼吸”。它们吸土里的湿,吐出金属的寒;吸风里的凉,吐出人的叹。

“先别说话。”沈砚道。他把脚掌轻轻贴在地面,像在探一个病人的脉。脉象乱,虚里带实,实里藏裂,症结就在四角。他抬眼望荒地四隅——那里各有一块不起眼的青石,青得像井里常年见不到太阳的那种石。

(四)四青石与旧阵

他在《剑门阵录》中读过类似的布局:四象静锋阵。四角青石为“静”,中央剑冢为“锋”,以静锁锋,以锋护静,平日养剑,战时开锋。此阵若失一“静”,锋意便会乱窜;若四“静”俱动,则阵会自行“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