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那些针尖似的视线，感受到身旁沈眉庄投来的担忧惊急的一瞥，感受到高座上那几乎能将人洞穿的审视。
她飞快地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可那微微颤抖的唇瓣，却泄露了心底巨大的震动与……一丝冰冷的了悟。
陵容她……怎会？怎敢？！
高座之上，皇帝的目光在安陵容伏地的背脊和甄嬛骤然失色的脸庞上来回扫过，那深邃的眼底，玩味之色渐渐沉淀下去，覆上一层难以捉摸的幽光。
他身体微微后靠，重新倚回龙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
殿内静得可怕，连华妃唇边那抹讥诮的笑都收敛了些，只余下眼底一丝看好戏的凉薄。
太后微微蹙着眉，目光沉静地落在安陵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一丝不赞同，却并未开口。
皇后适时地温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声音一如既往的宽和：“皇上，小姑娘家一时情急，说了糊涂话也是有的。安委女年纪小，不懂规矩，冲撞了天威，还请皇上念在她一片……”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痴心，饶她失仪之罪。”
她将“痴心”二字咬得轻缓，巧妙地将一场可能的风波，轻描淡写地定义为小女儿家的荒唐情思。
7
皇帝并未立刻回应皇后的话。他的视线仍胶着在安陵容身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压得她脊椎都要发出不堪重重的哀鸣。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帝王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安陵容。”
三个字，冰珠子似的砸下来。
“抬起头来。”
安陵容指尖一颤，依言，缓缓直起些身子，但仍垂着眼，不敢直视天颜。
额头上沾了些金砖上的细微灰尘，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唯有嘴唇因紧张而被自己咬出一抹异样的嫣红。
皇帝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具卑微皮囊，看清内里真正的意图。
“你可知，殿前失仪，妄议朝臣家事，该当何罪？”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安陵容呼吸一窒，再次叩首下去，声音微不可闻：“臣女……知罪。”
“知罪？”皇帝轻轻重复了一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酷，“朕看你不知。”
他顿了顿，殿内空气几乎凝固成铁。
“你父安比槐，官职虽微，亦是朝廷命官。你身为官家女子，不思谨言慎行，为家族增光，反在金殿之上，行此狂悖之举，口出惊人之语。”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安陵容的心上，也抽在殿下所有秀女的心上。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安陵容伏在地上，肩头细微地颤抖着，不再发一言。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
沉默在蔓延。
皇帝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秀女们，最后，落回手中的玉扳指上，轻轻转动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雷霆之怒即将降下时，他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