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毯柔软的长绒毛下,却藏着一些细微的、硌人的颗粒。

她低头,看到那是昨夜他独自在此祭奠时弹落的雪茄灰烬,零星散落,像爬进她脚背细微裂伤里的蛆虫,带着一种属于过往的、腐朽不堪的气息。

“晚晚。”

门不知何时开了。

沈铎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遮住了走廊透来的光。

他扯松了领带,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或许是刚从一场关于生意和利益的冰冷会议中脱身。

他几步走近,俯身,温热干燥的手掌轻易地圈住她冰凉纤细的脚踝,将她打横抱起。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这个动作,忽然撕裂了记忆。

纽约那个百年不遇的暴雪夜,他的车抛锚在荒芜的郊外,为了寻信号,他跌进被积雪掩盖的深坑,腿部瞬间冻得失去知觉。

是她,撕开自己厚厚的羊毛围巾,一层层裹紧他几乎僵硬的腿,用近乎拖拽的方式,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跋涉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救援。

那一晚,他的指尖也是这样的冰凉,而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

后来在他公寓温暖的壁炉前,他喂她吃一颗沾着奶油的草莓,喉结滚动,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他说:“晚晚,你真比草莓还甜。”

那时噬骨的甜蜜,此刻在日记本血淋淋的真相前,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向切割着她自己的心脏。

那本日记里,夹着半张被火烧焦边缘的琴谱,泛黄的纸页上,是他凌厉飞扬的红笔批注:「蔓蔓弹《玫瑰人生》总是错在第四小节,这个笨丫头,下次得抓着她的手教。」

日期,是苏蔓死讯传来前的第三天。

“又去墓园看岳母了?”他的声音响起,浸在窗外稠密得令人窒息的雨声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丝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林晚胸腔里瞬间塞满了酸胀的痛楚。

她的母亲,上周刚刚从沈氏集团总部大厦顶楼一跃而下。

所有的媒体头条都在唾骂“小三畏罪自尽”,只因他在记者面前,面无表情地指控她母亲多年来如何处心积虑勾引他父亲,导致沈母受刺激车祸成了植物人。

可谁又知道,她贴身处口袋里那份被母亲鲜血浸透的遗书,字字泣血,控诉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真相:「沈家利用远洋船队走私毒品,你父亲发现后暗中收集证据试图举报,被沈家察觉,连人带船…沉在了公海!他们伪造了意外!」

又一道惊雷炸开,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

也就在那一刹那,林晚清晰地看到,他微卷起的衬衫袖口下方,露出一小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印记。

那是苏蔓墓前独有的、带着尖锐棘刺的古老蔷薇品种留下的痕迹。

昨天,是苏蔓的忌日。

手机屏幕就在此刻骤然亮起,幽光在昏暗室内显得格外刺眼。

是母亲手机号码发来的、最后一条迟到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她的眼底:「晚晚,别信他说的任何遗嘱安排!我书房保险箱第三层夹板,有…」

文字在这里突兀地中断,像一声被生生扼断在喉咙里的呼救。

沈铎的吻就在这时落下来,带着温热的呼吸,熨帖在她冰凉的额角,那气息里裹挟着他常用的雪松尾调的冷香,曾经让她安心沉醉的味道,此刻只让她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