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他竟一直……以这种方式，“参与”着她的生活。
照片下面，压着一份文件。
白色的封皮，上面是某家著名医院的logo。
林薇的呼吸屏住了。她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她颤抖着，抽出了那份文件。
翻开。
姓名：周子宁。
诊断结果：胃恶性肿瘤（IV期）伴多发转移。
建议：姑息治疗。
日期……是半年多前。
后面附着详细的检查报告和病历记录，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触目惊心。最后一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她的眼睛里：
“预估生存期：3-6个月。”
轰隆一声。
林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她耳边炸开，然后陷入一片死寂的白噪音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冰冷得没有任何知觉。
手里的纸张飘然滑落，散了一地。
晚期胃癌……仅剩三个月……
原来他穷尽手段，不顾一切，甚至不惜让她恨他，也要将她绑在身边……
不是为了那可笑的儿戏赌约。
不是为了报复或是占有。
只是……
只是为了在生命彻底走向终点之前，抓住唯一一点记忆里的微光。
只是……想要有个人，替他收尸。
书房门外，传来了指纹锁解锁的轻微声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回来了。
候机室里那声行李箱倒地的闷响，像一颗石子投进死寂的潭水，波纹荡开，撞碎了周子宁眼里最后那点强撑的平静。
他抬起头，看着去而复返的林薇，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滚落的泪，听着她那句带着哭腔又执拗无比的“履约”。
有一瞬间，巨大的、几乎能将他溺毙的狂喜席卷了他。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浮木的本能。他苍白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猛地收紧，骨节凸出，细微地颤抖着。
但下一秒，更深、更冷的绝望和自嘲就蛮横地压过了那点可怜的喜悦。
可怜他。
一定是可怜他。
她总是这样，小时候看他被欺负哭鼻子，也会一边嫌弃一边把最后半根冰棍塞给他。那是她天性里带着的、不经意的、却最伤人的施舍。
而现在，这份施舍变得如此庞大而残忍——施舍给他最后三个月的虚假陪伴。
他不能要。
他仅剩的一点骄傲，那点支撑着他从泥泞里爬出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偏执骄傲，不允许他要这份带着怜悯的、屈辱的馈赠。
他极其缓慢地摇头，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耗尽了气力，声音轻得散在空调的风里：“林薇，别犯傻。”
“走吧。”
他垂下眼，不再看她。视线落在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上，那上面已经没什么血色。
候机室的广播彻底安静了。那架飞往伦敦的飞机已经消失在云层里。
雨声清晰起来，敲打着玻璃，一声声，冷清又固执。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低垂的、没有一丝生气的侧脸，看着他几乎要融进身后灰色背景里的单薄身影。那句“别犯傻”像一根细针，扎破了她心里鼓胀的、混乱的情绪气球。
不是可怜。
不全是。
还有一种更复杂的，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东西。是十五年前沙坑边勾手指的荒唐，是十五年后得知真相的震撼，是看他独自走向毁灭时的心悸……所有这些拧成一股强大的拉力，在她即将跨过登机口的那一瞬，猛地将她拽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