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刹那,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眼神骤然一变,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担忧!
他像被火烫到,手臂猛地向后一缩!带翻了我手中的茶盏!
"哐当!"温热的茶汤泼溅在他衣襟上,也淋湿了我的手。
白瓷茶盏摔得粉碎。
我呆住了。
他却看也没看污渍斑斑的衣袍,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仿佛我是洪水猛兽,是不容于世的邪祟。
"阿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般的严厉,"不可!礼云礼云!你我不可如此!"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委屈、茫然、巨大的难堪,海潮般涌上。
他看着我狼狈不堪、满脸受伤的模样,嘴唇动了动,眼中掠过一丝痛苦后悔,但最终被更深的克制压下。
他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身,仓皇地、逃也似的大步离开。
留下我一个人,跌坐在冰冷的、满是碎瓷和茶渍的地上。
从那一天起,"正冠"的仪式,彻底停止了。
他不再触碰我,甚至连目光,都开始刻意回避。
4.
先生的状态越来越糟。
时常独自关在屋内,终日不出。面色憔悴,眼窝深陷。
杏坛气氛压抑。
我从子贡师兄的低语中模糊听到:
"三桓...堕都...触怒...国君亦摇摆...
此番恐难善了...
先生之忧,正在于此..."
我虽不明了朝堂之事,却听懂先生正陷入极大的政治困境,甚至可能有危险。
是夜,我辗转难眠。
见他屋里烛火还亮,一股浓郁酒气飘出,我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门缝。
只见先生独自坐在案前,酒壶已空,酒爵倾倒。
他怔怔望着窗外夜色,抬起手,用力按揉眉心,发出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好像困兽般的呜咽。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圣人。
可此刻,他只是一个被重压击垮、独自舔舐伤口的普通人。
所有委屈怨愤,都被汹涌的心疼盖过。我只想走过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先生。"
他缓缓抬头,目光迷蒙,失了焦距,好一会儿才落在我脸上:"是...阿难啊..."
我伸出手,覆上他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手背。
先生的呼吸骤然一停。
他没有松开,反而猛地回握,将我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继而抬眼看我,醉意朦胧的眼底翻涌着痛苦、挣扎、渴望,还有一丝让我心惊的脆弱。
"阿难...你告诉先生...这'礼'...可能解我心忧?可能...渡这世间万千苦难?"
我答不出。所有心神都被他滚烫的手夺去。
"他们...都要我守礼...克己...复礼..."他断断续续,
"可若守礼的结果...是眼睁睁看着理想崩坏...看着...看着..."
他的话语顿住,目光胶着在我脸上。
烛火噼啪轻响。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墨香和危险而暧昧的张力。
看着他被酒意和痛苦侵蚀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份罕见的脆弱,我一直以来压抑的情感如同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