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但一刹那,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眼神骤然一变,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担忧!

他像被火烫到,手臂猛地向后一缩!带翻了我手中的茶盏!

"哐当!"温热的茶汤泼溅在他衣襟上,也淋湿了我的手。

白瓷茶盏摔得粉碎。

我呆住了。

他却看也没看污渍斑斑的衣袍,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仿佛我是洪水猛兽,是不容于世的邪祟。

"阿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般的严厉,"不可!礼云礼云!你我不可如此!"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委屈、茫然、巨大的难堪,海潮般涌上。

他看着我狼狈不堪、满脸受伤的模样,嘴唇动了动,眼中掠过一丝痛苦后悔,但最终被更深的克制压下。

他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身,仓皇地、逃也似的大步离开。

留下我一个人,跌坐在冰冷的、满是碎瓷和茶渍的地上。

从那一天起,"正冠"的仪式,彻底停止了。

他不再触碰我,甚至连目光,都开始刻意回避。

4.

先生的状态越来越糟。

时常独自关在屋内,终日不出。面色憔悴,眼窝深陷。

杏坛气氛压抑。

我从子贡师兄的低语中模糊听到:

"三桓...堕都...触怒...国君亦摇摆...

此番恐难善了...

先生之忧,正在于此..."

我虽不明了朝堂之事,却听懂先生正陷入极大的政治困境,甚至可能有危险。

是夜,我辗转难眠。

见他屋里烛火还亮,一股浓郁酒气飘出,我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门缝。

只见先生独自坐在案前,酒壶已空,酒爵倾倒。

他怔怔望着窗外夜色,抬起手,用力按揉眉心,发出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好像困兽般的呜咽。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圣人。

可此刻,他只是一个被重压击垮、独自舔舐伤口的普通人。

所有委屈怨愤,都被汹涌的心疼盖过。我只想走过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先生。"

他缓缓抬头,目光迷蒙,失了焦距,好一会儿才落在我脸上:"是...阿难啊..."

我伸出手,覆上他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手背。

先生的呼吸骤然一停。

他没有松开,反而猛地回握,将我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继而抬眼看我,醉意朦胧的眼底翻涌着痛苦、挣扎、渴望,还有一丝让我心惊的脆弱。

"阿难...你告诉先生...这'礼'...可能解我心忧?可能...渡这世间万千苦难?"

我答不出。所有心神都被他滚烫的手夺去。

"他们...都要我守礼...克己...复礼..."他断断续续,

"可若守礼的结果...是眼睁睁看着理想崩坏...看着...看着..."

他的话语顿住,目光胶着在我脸上。

烛火噼啪轻响。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墨香和危险而暧昧的张力。

看着他被酒意和痛苦侵蚀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份罕见的脆弱,我一直以来压抑的情感如同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