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机场冷气开得也太足了，我拖着行李箱刚推开门，外头的热浪裹着熟悉的潮气就扑过来——镜片立马蒙了层白雾，啥也看不清。
好家伙，都五年了啊。
我摘了眼镜擦，就听见有人喊我小名“小夜”，那声音软乎乎的，隔着五年的日子，精准戳中我脑子里某块记事儿的地方。
她就站在出口那儿，穿件白棉麻裙子，风一吹轻轻飘着，手里举了个特简陋的纸牌，马克笔写着“欢迎林夜回家”。字写得整整齐齐的，跟当年她帮我抄笔记一个样，连笔锋都像。
戴上眼镜，世界才算清楚了，她也从脑子里的影子变成真真切切的人。苏白雪，比五年前瘦了点，长发松松挽着，光额头露出来，眼睛还是那么亮。她冲我笑，眼角有细细的纹，倒不显老，反而添了点温温柔柔的劲儿。
“没想着你会来接我。”我走到她跟前，脚有点挪不动，莫名发慌。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响，跟替我紧张似的。
“阿姨昨天特意跑我家说的，说你今天回。”她自然地接过去我手里一个小包，“车停那边呢，走呗。”
我跟在她后头，看她轻手轻脚穿过人群的背影，恍惚间跟回到二十七岁那个夏天似的。
2. 说起来，五年前我二十七岁，在上海一家互联网公司当项目经理。天天加班熬到后半夜，KPI跟座山似的压着，办公室里那些弯弯绕绕，比干活还累人。我整个人卡进死胡同里了——往上走不动，往下退又没勇气，就跟只困在玻璃罩里的苍蝇似的，看得见天，可一撞就头破血流。
最后把我压垮的，其实就是一封破邮件。某个周五晚上十一点，我刚开完会，累得快散架了回工位，就收到总监的邮件，说我负责的项目进度慢了。可那进度慢，明明是他一周前突然改方向搞的啊！
我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特平静地关了电脑，拎着包就走。路过前台的时候，瞥见logo墙映出的自己——脸煞白，眼神空落落的，西装皱巴巴挂在瘦肩膀上，跟个提线木偶似的。
那晚我在黄浦江边坐了好久，看着对岸陆家嘴亮得晃眼的灯，突然就懵了：我为啥非得待在这儿啊？第二天一早就去公司递了辞呈。
回了家乡小城，感觉像有只一直掐着我喉咙的手，突然松了。
家乡还是老样子，日子过得慢得很。青石板路，老街两旁骑楼下的铺子，河边洗衣服的阿姨，树荫下下棋的老爷子。我在爸妈老房子里能睡到自然醒，吃妈妈做的家常菜，下午看看书喝喝茶，傍晚去河边溜达一圈。
身子是松下来了，可常年攒下的焦虑没真没走。我还是会凌晨三点突然醒，手不自觉就想去摸手机，怕有工作消息；路过镇上新开的咖啡馆，脑子会自动算人家客流多少、能赚多少钱；连看见蓝天白云，第一反应都是“这适合拍朋友圈”，而不是好好看看天。
直到碰见苏白雪。
那是个周六早上，我妈让我去菜市场买新鲜竹笋。我在菜摊前纠结买哪捆好呢，就听见有人喊我名字。
“林夜？真是你啊？”
我一转身，就看见苏白雪拎着菜篮子站在不远处，阳光从棚架缝里漏下来，在她头发上洒了点碎金子似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