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被父亲从家里扔出来的那个晚上,长街的尽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我蜷缩在巷口的垃圾桶旁,浑身湿透,单薄的校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脊梁骨。
口袋里那五十块钱已经被攥得发热,那是明天要交的资料费,也是我现在全部的家当。
父亲的咆哮还在耳边回荡:“赔钱货!跟你妈一样!滚!”
一小时前,他醉醺醺地回到家,发现我还在写作业而不是给他做饭,抄起皮带就抽过来。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毒打,通常咬紧牙关忍过去就好。
但今天不同,他打累了,盯着我看了半晌。
突然咧嘴一笑:“老王说洗头房缺个小妹,一个月能给三千。明天你就别上学了。”
我如坠冰窟。
老王是隔壁街开洗头房的老板,四十多岁,看女人的眼神总是黏糊糊的。
我猛地站起来:“我要上学。”
“上学?上个屁!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父亲一巴掌扇过来,我眼前一黑,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拽着胳膊拖到门口。
“不想去?那就滚!别吃老子的喝老子的!”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雨越下越大,街上空无一人。
我无处可去,母亲一年前就因为受不了家暴跑了,娘家早就和她断绝关系,也不会收留我。
同学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老师下班了,警察局...我去过,那次父亲打裂了我的眉骨,警察来了也只是调解,说这是家务事。
然后我想起了那家修车行。
长街尽头的那盏灯还亮着。
听说老板以前是混社会的,拳头硬,脾气臭,一手扳手能抡出钢管的气势。
这条街没人敢惹他。
有一次父亲喝醉了在修车行门口撒泼,被他拎着扳手赶了出来,父亲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滋生。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那扇满是油污的卷帘门前,雨水模糊了视线。
我站在那里足足十分钟,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金属敲击声,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拍响了铁门。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一条缝。
一个男人探出身,寸头,眉骨有一道疤,穿着沾满机油的背心,手臂肌肉线条贲张。
他嘴里叼着烟,雾气缭绕里,眼神凶得像狼。
“谁啊?打烊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耐烦。
我举起那五十块钱,手指抖得厉害,却努力让自己站直:“听说…你打架很厉害。能不能...帮我打一个人?五十块...我只有这么多。”
他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上下打量我:“小丫头片子,找错地方了吧?滚蛋。”
门就要关上。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用手抵住门缝,脱口而出:“他叫唐建国!是我爸!他天天打我妈,现在我妈跑了,他就打我!他还说要把我卖给隔壁街开洗头房的老板!”
我一口气喊完,眼泪混着雨水淌下来,却死死盯着他。
男人脸上的不耐烦凝住了。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眼神里的凶戾慢慢褪去,变成一种复杂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