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我将它放在他床头柜上,那一声轻响,像一块巨石,轰然砸碎了病房里虚假的寂静。
林建国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被这本突然出现的旧本子牢牢吸住了。
我伸出手指,缓缓翻开了账本的第一页。
上面是我妈清秀隽永的字迹,即便隔了这么多年,依旧清晰如昨。
“1993年10月,林念发烧,39度2,夜里送急诊。医药费15元,林建国言明AA,此为我一人所出。”
我把本子递到他眼前,指着那行字。
他看着那行熟悉的字迹,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我收回手,看着他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爸,别急。”
“这只是开始。这本账,我们还有三十年,得一页一页地算。”
02
林建国死死盯着那本摊开的账本,嘴唇哆嗦着,像是秋风里最后一片顽固的枯叶。
他想说什么,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毫无意义的声响。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荒谬和不解,仿佛在看一本天书。
“就……就为这点小事?”
他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干涩。
“她……她就记恨了我一辈子?”
“小事?”
我冷笑出声,感觉胸腔里那团冰冷的棉花,开始燃烧起来,灼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指,翻开了第二页。
我甚至不用看,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早已刻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垂下眼,轻声念了出来,像是在宣读一份尘封已久的判决书。
“1995年,我怀孕,孕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吃口酸橘子。菜市场卖五块钱一斤。林建国说,‘我又不吃,这不算共同开销,你想吃就自己买’。那天的橘子,是我自己买的。”
我的声音很平,却让林建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没有停,指尖划过书页,翻到了下一页。
“1998年,我生日。他下班回来,递给我一个包装好的盒子,说是礼物。我打开,是一条羊毛围巾。我很高兴,以为他终于开了窍。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一边吃着我做的早饭,一边从钱包里拿出三十块钱的发票,说,‘AA制要公平,礼物钱我们一人一半’。”
闪回的记忆,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在我脑海里翻滚。
那年我六岁,商场里新上架了一款会眨眼睛的洋娃娃,我哭着喊着想要。
我抱着林建国的大腿央求他。
他把我推开,指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找她要去,我们家AA,你的花费归你妈管。我是你爸,只负责你一半的教育支出。”
从那天起,我知道了,我不是一个完整的“孩子”,我是被劈成两半的“开销”。
还有过年。
所有亲戚给我的压岁钱,他都会笑呵呵地收走,美其名曰“爸爸给你统一保管,将来给你交学费”。
可当我们要去妈妈那边的亲戚家拜年,需要准备回礼的红包时,他却两手一摊。
“那是你娘家的亲戚,你自己想办法。我的钱,要留着给我这边的亲戚。”
我妈只能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挤出钱来,维护那些他口中“不必要”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