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薇站在那里,穿着那身家居的毛衣,在急诊室的白灯下显得单薄而无助。她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接受了“家属”这个身份。
等一切暂时安定下来,我被推进一间临时病房观察。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走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把她的脸照得没有一点血色,比我这个病人看起来还要苍白。
“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在救护车上任由我抓着手、在医生面前默认是家属的人不是她。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法律上还是妻子、却即将形同陌路的女人。那句“我快死了”在舌尖翻滚了无数遍,带着苦涩的血腥味,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在她刚刚如此决绝地提出离婚之后,说出我的病情,像什么?像一种最卑劣、最不堪的道德绑架,一种利用绝症来索要同情和怜悯的手段。
我江雨辰再不堪,再后悔,残存的那点可笑的自尊,也无法允许自己这样做。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疼痛。我咽了口唾沫,最终哑声说:“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眼神里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或者,她根本已经不在意了。
“那你休息吧。”她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已经联系了你姐姐,她明天一早就能赶过来照看你。”
“你要走?”我心里猛地一慌,一种被抛弃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比刚才的胃痛更让人窒息。我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她。
“嗯。”她穿上外套,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声音平静无波,“江雨辰,我们快要离婚了。我在这里,不合适。”
不合适。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终判决书上的钢印,敲定了我们的结局。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她最后的身影。
我独自躺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胃部的疼痛被药物暂时压制下去,但胸腔里那块更大、更空、更钝的痛楚,却无比清晰地蔓延开来,啃噬着所剩无几的意识。
过去七年,像一场昏聩冗长、自欺欺人的梦。
梦里的我,眼里只有永无止境的工作、业绩、应酬、野心。
我把她的等待、她的付出、她的存在,看作卧室里那盏暖黄色的壁灯,只要我回家,它总会在那里亮着,理所当然,永不熄灭。
我忘了,灯也会坏,钨丝会烧断,甚至,它也可能会被主动关上。
04
第二天,姐姐江雨晴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医院。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悲痛和难以置信。
我坚持要出院。医生拗不过我,开了大量的止痛药、抑制胃酸的药,还有一堆我叫不上名字的药。
“癌细胞扩散很快,疼痛会加剧,后期可能会出现梗阻、出血……”,医生的话没说完,但我们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我回到那个已经不再完整的家,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冷清的气息。
林曦薇不在,客厅里属于她的痕迹少了许多。电视柜上那个她喜欢的陶瓷花瓶不见了,里面通常插着应季的鲜花;沙发上的几个暖色抱枕也消失了;书架那一排她爱看的摄影和旅行杂志空出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