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父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母亲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我赶紧上前扶住她。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枯叶。
“薇薇她……到底怎么回事？”我艰难地问出口，目光在父母之间逡巡。
关于姐姐，关于那场“意外”，他们的嘴像被无形的焊条死死焊住。母亲只是摇头，泪水涟涟，反复念叨着：“不小心……楼梯太旧了……她脚滑了……摔下去……头磕到了……没……没救过来……”声音虚弱，空洞，没有任何细节，没有任何情感，像在背诵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悼词。
父亲终于转过身，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眼神疲惫而浑浊，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悲痛，有麻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闪躲？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只吐出几个字：“意外……是意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耗尽他最后的力气。
他们的回避像一层厚厚的蛛网，将我缠绕。我试图追问出事的具体时间、当时的情形、姐姐最后说了什么……但得到的只有更深的沉默和母亲崩溃边缘的哭泣。老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灰尘和陈旧秘密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姐姐的房间在二楼，紧挨着那段夺命的楼梯。推开门，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了。窗台上她养的多肉植物蔫蔫的，蒙着一层灰。书桌上摊开的书页定格在她最后阅读的那一页。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她常用的雪花膏的香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心碎的熟悉感。
我抱着她叠放在床头的旧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我将脸深深埋进去，贪婪地呼吸着那上面残留的、或许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一点点虚幻的体温。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但在这悲伤之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像剧毒的藤蔓般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渴望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一瞬！我要亲口问她，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到底是什么？是谁？或者是什么，夺走了她的生命？！
这份灼热的、不顾一切的渴望，几乎烧毁了我所有的理智和残存的恐惧。头七，回煞夜，问米……这些原本让我毛骨悚然的字眼，此刻竟带上了一丝病态的、令人战栗的期待。
第三章：头七·回煞夜
时间在压抑和等待中缓慢爬行，终于捱到了头七这一天。
白天的老宅依旧死气沉沉，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开始弥漫。母亲强撑着精神，在父亲的沉默协助下，开始准备晚上的仪式。他们买来了大量的黄纸钱、香烛，还有一匹粗糙的白布。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烛和纸钱焚烧后特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味道。
村里的气氛也变得异常。平时喜欢串门的邻居都闭门不出，连最调皮的孩童也早早被大人唤回了家。黄昏时分，几声零星的狗吠响起，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整个村庄陷入一种死一样的寂静，连风都停了，树叶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