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是曹营将领,身负丞相密令。

军令如山。

胸甲内那绢帛的滚烫似乎又灼烧起来。他眼神一厉,那瞬间的柔软被强行压回冰冷的面具之下,扣剑的手指微微一动。

几乎同时,对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关羽动了。他并非起身,只是将擦拭完毕的青龙偃月刀微微调整了一个角度。刀柄顿地,发出沉闷一响,刀锋上扬,凛冽的寒光正好映亮他半张脸,那丹凤眼中眸光沉静,却锐利得惊人,稳稳锁住张辽即将有所动作的手。无需言语,那姿态已然表明——只要你拔剑,此刀必饮血。

空气再次绷紧,比之前更甚。甲士们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刀尖微微颤抖,对准那孤傲的身影,只待将军一声令下。

就在这死寂的对抗中,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方向传来,夹杂着甲胄碰撞和低声呵斥。很快,一名队率快步闯入正厅,对张辽抱拳躬身,声音压不住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急促:“禀将军!后宅已搜检完毕,一干仆役、女眷皆已控住,并未发现……”他话说到一半,才猛地察觉厅内气氛诡异至极,那婴儿的哭声和关羽如有实质的目光让他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张辽没有回头,目光仍与关羽对峙,只从喉间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讲。”

那队率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并未发现刘备踪迹!”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陡然又是一变。

刘备不在。丞相最忌惮、最想控制的那个人,不在笼中。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刻厅内所有的刀兵相向,所有的紧张对峙,其意义已折损大半。意味着他张辽若再强行动手,流的血,可能毫无价值,只会彻底激怒眼前这头猛虎,并将“欺凌妇孺”的污名牢牢钉在自己身上。

那绢帛上的“格杀毋论”四个字,此刻重得让他掌心发沉。

甘夫人听到“并未发现刘备踪迹”时,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极微弱的希冀,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只是将阿斗搂得更紧,哭声似乎也微弱了些许。

关羽闻言,蚕眉几不可察地一动,目光依旧如磐石般稳定,但周身那凌厉的杀气似乎稍稍收敛了半分,不再是即刻就要爆发的火山。他依然保持着那个随时可挥刀斩出的姿势,稳如泰山。

张辽的心沉了下去,又莫名地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局面陷入了最糟糕,也是最微妙的僵持。

他不能退。丞相之令未成,岂能空手而回?身后这些甲士的眼睛都看着,许都无数双眼睛也都在暗处看着。他今日若退了一步,明日便会有无数攻讦如箭矢般射来。

可他更不能进。进一步,便是血溅五步,便是与关羽这等万人敌生死相搏,胜负难料且后果难测。进一步,便是那婴儿的哭声被惨叫切断,便是这厅堂彻底沦为修罗场。

忠?义?

军令?故谊?

丞相的野心?苍生的哭声?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头颅。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冷硬的颊侧滑下,滴落在肩甲上,晕开一点深色。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只有阿斗渐渐低弱下去的抽噎声,和火把燃烧时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