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巡视一圈,并无任何疏漏。看守严密得连一只鸟雀都难以随意飞出。他本该满意,这是完美地执行了军令。

可胸腔里那股滞涩之感,却愈发沉重。

他重新回到正厅前方,不再进去,只站在檐下阴影里。里面,关羽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如同化成了厅中的一根梁柱,唯有偶尔拂动的长髯显示着这是一个活人。那份送进去的饭食,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早已凉透。

一种无声的、却无比坚韧的抵抗。

张辽的目光掠过那冰冷的食物,又看向帘幔。阿斗似乎醒了,发出细弱的咿呀声,甘夫人立刻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那声音抖得厉害,努力维持着平稳,试图安抚怀中的幼子。

就在这时,府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有什么车马停驻,人声嘈杂。守门的军士立刻高度戒备,弓弩上弦声清晰可闻。

一名队率快步跑进来,向张辽禀报:“将军,门外来了几名朝官,说是奉旨劳军,还带了酒食。”

张辽眉峰一蹙。奉旨?怕是奉了某些人的意,前来探听虚实,或者……试探他的态度。许都的水,从来就没清过。

“告诉他们,丞相有令,此地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旨意’,请去丞相府宣读。”他声音冷硬,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是!”队率领命而去。

很快,府外的喧嚣平息下去,只留下几声不满的嘀咕随风飘入,很快也消散了。

这小小的插曲,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漾开一圈涟漪,又迅速复归死寂。却更显得这囚笼内外,隔绝得如同两个世界。

他守在这里,挡住了外面的刀剑,也挡住了外面的窥探,成了这座囚笼的一部分,成了那对母子、那位故友最直接的看守。

日光慢慢移过中天,温度却没有升高多少,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撞在军士冰冷的铁靴上。

一天,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对峙和监视中,缓慢流逝。

期间有军士轮换,有饭食定时送入,一切按部就班,严密无比。关羽始终未再发一言,未进一粒米,未饮一滴水。那份沉默的骄傲,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

甘夫人和孩子的那份食物被取回时,似乎动了一些,但亦不多。

夜幕再次降临,火把重新点燃,将人影拉得更加扭曲。

张辽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铁像。他知道,厅内的那个人,同样一夜未眠。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风吹动火把的呼呼声,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听到内室孩子细微的呼吸变得均匀——终究是熬不住,睡着了。

还有……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过布帛的声音。

是关羽,在黑暗中,再次缓缓擦拭他的青龙刀。

那声音很慢,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和决绝,声声入耳,清晰地诉说着不屈与等待。

张辽闭上眼,那声音却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他守住了一座府邸,却仿佛把自己关进了另一座心狱。

狱门深锁,钥匙却不知在谁手中。

第五章 旧谊新枷暮色深

第三日黄昏,风里终于带上了一点属于春日的、潮湿的暖意,却吹不散刘府上空凝滞的沉重。火把早早燃起,舔舐着渐浓的暮色,将甲士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跳动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