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支书将凑来的钱缝在她内衣口袋里,拍拍她的肩:“丫头,飞高点!”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老槐树越来越小,送行的人们的身影变成了模糊的小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

城市大学四年,林秀像一株被强行移栽的植物,水土不服。

她普通话说得蹩脚,带着浓重的乡音,一开口就惹人发笑。她不知道什么是ATM机,不会用电脑,甚至第一次坐电梯时晕得想吐。

室友们讨论着最新的电影和化妆品,她缩在上铺,捧着已经翻毛边的课本,假装沉浸其中。她们邀请她一起去逛街,她总是摇头说要去图书馆。她不是不想去,是她口袋里那点钱,连一杯奶茶都买不起。

她每天吃最便宜的菜,穿别人捐赠的旧衣服,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只有拿到奖学金时,她才能稍微喘口气,然后立刻把大部分钱寄回家。

深夜,她常常梦见大山。梦见清晨的雾霭,梦见夏日的溪流,梦见母亲灶上蒸着的红薯香。醒来后,是更深的迷茫。城市很大,很繁华,但她总觉得格格不入,像一只误入玻璃房子的飞蛾,四处碰壁。

大四那年,父母来看她。他们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局促得像两个孩子,紧紧抓着她的衣角。高楼大厦让他们眩晕,地铁呼啸而过时母亲吓得脸色苍白。他们在她租住的狭小房间里待了三天,就嚷嚷着要回去,说惦记家里的猪和鸡,地里的庄稼。

送走父母,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第一次问自己:我属于这里吗?

答案飘在风里,模糊不清。

孙建国的出现,像是一根恰好伸过来的稻草。

同乡聚会上,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话不多,但看她的眼神很亮。他说他早就听说过她,状元才女。

他开始追求她,方式笨拙却实在。经常开车到她公司楼下等她,给她带些家乡的土特产——炒得喷香的南瓜子,自家酿的山楂酱,一包晒干的野山菌。话里话外,都是对“家乡”的怀念。

“城里啥都好,就是吃的东西没味儿。”

“还记得咱山里夏天溪水多凉快吗?泡个西瓜进去,一会儿就冰透了。”

“过年时全村一起打糍粑,那才叫热闹...”

这些话语,像细小的虫子,钻透了她因为忙碌和孤独而日渐坚硬的壳。城市很大,很繁华,但她常常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孙建国的出现,和他口中那些熟悉的乡土气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暖意和牵引。

他说:“秀儿,咱俩是一个地方的人,知根知底。你文化高,我佩服你。以后咱俩一起,肯定能把日子过好。累了,总得有个窝不是?”

爹娘也在电话里说:“建国这孩子实在,靠得住。你也年纪不小了,女孩子家,终究是要找依靠的。咱山里人,还是得找山里人,踏实。”

她犹豫过,挣扎过。看着同事们光鲜亮丽地在职场拼搏,谈论着她听不懂的股票基金,她不是没有过羡慕。但更多的时候,是疲惫。一个人打拼太累了。孙建国提供的,是一个看似温暖的、熟悉的巢穴。

那年春节,她跟孙建国回了老家。

乡亲们围上来,热情得让她不知所措。

“秀丫头回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