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有我胸腔里那只不听话的鼓,还在不知疲倦地捶打。咚咚,咚咚。声音之大,几乎盖过了铅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渐渐急促的风声。

我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件晃动的白大褂上,看着他弯腰、推送,周而复始地重复着那个单调的动作,仿佛那里蕴含着整个宇宙运作的奥秘。

时间被窗外那道纯白的身影一寸寸拉长,又在笔尖艰难移动的沙沙声里被切割成缓慢的碎片。讲台上值班老师的脸像被水洗过的旧画像,五官都模糊在光线里。

嗡——

下课铃毫无预兆地撕开沉寂,尖锐的蜂鸣在教室里横冲直撞。

方才还昏昏欲睡的空气瞬间沸腾起来。椅子腿刮过水泥地面的吱嘎声、书本文具胡乱塞进背包的碰撞声、同学压低嗓门的笑闹和抱怨声……汇集成一股嘈杂的洪流,瞬间将我吞没。我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冲向那扇窗。

窗户外面,刚刚清扫出的通道留下清晰湿润的痕迹。平台角落堆着一点点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松软积雪。那抹纯白色的身影不见了,他离开了。

我的心尖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空落和焦急像细小的藤蔓缠绕上来。几乎是凭着直觉,我“唰”地站起身,动作急促得差点带翻自己的椅子。胡乱把桌上那张只胡乱写了几行公式的物理卷子揉成一团塞进书包侧兜,也不管水杯还在桌角摇摇晃晃,像一只被无形绳索牵引的鸟雀,一头扎进拥向教室门口的人潮里。

我的目的地很明确——医务室后面那条冷僻的长廊出口。那儿挨着学校堆放旧桌椅的储藏室棚子,平时很少有人走,此刻更是空无一人。寒风吹得更紧了,带着刀锋般的凉意,钻进我的领口和袖管。我的脚步却更快,跑得有点喘。

长廊尽头连接着小小的后门,通向校外那条布满青苔石阶的小路。我刚转过墙角,一阵风猛地灌过来,冰冷刺骨,激得我瞬间眯起了眼,打了个寒噤。就在这风里,混杂着熟悉的雪松混着消毒药水的气息,裹挟着一道清晰而带着轻微责备的声音:“这么急做什么?吹着风。”

我一抬头,正对上江临。

他还穿着那件宽大晃荡的白大褂,扣子勉强扣了几颗,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校服边缘。大概是扫雪耗了不少力气,又急着去还衣服,他脸颊上还残留着一层运动后淡淡的红晕,鼻尖也冻得有些发红,几缕原本乖顺的黑发被风吹得微乱。他看着我,那双总是过分沉静的眼睛里难得地染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像深湖投下了一小颗石子,漾开浅浅的涟漪。

距离很近,我能看清他修长的睫毛尖端挂着一星半点的、极小的碎雪花,被他的体温融化了一点,又似乎即将冻结凝固。

“啊,我……” 我瞬间卡壳,准备好的“路过”理由堵在喉咙口。冷风确实刺骨,脑子也跟着一起冻僵了。视线控制不住地乱飘,尴尬地停留在自己跑丢了一只鞋带的运动鞋上。

他不吭声,只是朝长廊出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跟着走。

穿过那道窄门,外面小路上的风果然小了不少,两边是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在寒风里显得更加萧索。积雪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我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的地方,偷偷看他挺直的背影和被白大褂勾勒出的、因为走路而微微起伏的肩胛线条。那白大褂的衣摆随着他的步子轻微摆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