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细碎的，像撒盐。冰冷的小颗粒扑打在脸颊上，然后迅速地融化消失。
“刚才看窗外，发什么呆？” 他突然问，声音不高，被风送过来，落在我耳朵里却异常清晰。他没有回头，脚步依旧平稳。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刚离开嘴唇，就被风瞬间揉碎、扯散。
我的脸颊倏地发烫，好像那被风揉碎的白气不是他的，而是自己的心跳蒸腾起来的热浪。“没……没有啊。” 我矢口否认，声音小得被风吹得走了调，听起来心虚得厉害，“就是……物理题太难了……”
他似乎很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短促得让人无法分辨情绪，是了然？还是不耐烦？但更像是无声的空气滑过喉咙的轻响。
一阵比先前更猛烈的风陡然从路口撞了过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他几乎是本能地侧了一下身体，动作快得像一道掠过水面的影子。那件宽大的白大褂扬起一个短暂而有力的弧线，瞬间在我和他之间竖起了一道屏障。衣摆拂过我的小臂和手背，带着一种奇特的触感，布料本身有点硬涩冰凉，可那一刻，它似乎也携裹了少年的体温和他身上特有的那股冷淡干净的气息，朝我扑来。
风卷着雪粉擦过他扬起的白大褂边角，旋起一个小小的漩涡，随后力道松懈，向着更远处卷去。
我被那突然笼罩过来的阴影和温热的气息震在原地，心跳失速，喉咙发紧。那股清淡消毒水和雪松混合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霸道地灌满我的感官。几片顽皮的雪花随着风的余势，越过白色的屏障，扑簌簌落在我的睫毛上，带来细小的冰凉刺激。
“走了。” 他没再多看我一眼，像是刚才那个瞬间发生的遮蔽动作只是微不足道、转瞬即忘的一抬手，随意到不值得回头确认效果。他转过身，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
那宽大的衣袂从我身边撤离，带走了那道瞬间的屏障，也带走了那份短暂停留的、如同梦境般不真切的气息和温度。风再次直接刮上我的脸。
我的心像一个被反复拍打的沙滩排球，剧烈地上下颠簸冲撞着。脚步有些虚浮地落在他刚刚踩过的、还新鲜着的脚印里，他雪地靴留下的方形印记，边缘清晰锐利。
快走到校门与后巷的分岔口时，我猛地想起书包里的东西。那份沉甸甸的“赃物”，此刻在我单肩背着的书包里，硌着我的臂弯内侧。它应该回到主人身边，那才安全——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指尖。
我停住脚步，飞快地拉开书包拉链，摸索着。书包里那层厚厚的化学练习册底下，有冰凉的金属和橡胶物件触感。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莽撞，我一把将它掏了出来——那听诊器被冻得像冰块，硬邦邦地蜷在我手心。
“喂！” 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寂的小巷里显得格外突兀。
前面的背影顿住。江临转过身，目光带着询问落在我脸上，随即精准下移，落在我高高举起的手里攥着的那团东西上。
他的眉头细微地、极缓慢地蹙了起来。那表情难以名状，像是在辨认一件久远、模糊又意料之外出现的物件。一丝淡淡的惊愕在他眼底飞快掠过，随即被更深沉的审视所覆盖。
“这个……” 我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勇气仿佛被手里冰凉的金属吸走，又或许是被他那专注得近乎穿透的视线击穿，“在实验室外面……捡到的。” 我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神落在旁边雪地上的半截枯树枝上，“都……好多天了……还是还给你吧。” 后半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