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有江临。

晓佳终于放下了手机,表情有些无奈,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歉意:“未晞,问到了……急诊那边说,傍晚来了个急症心梗的病人,情况很凶险,江临……好像是被紧急叫去参与抢救了。”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可能……赶不来了。”

“哦。” 一个单音节从我喉咙里滚落出来,轻飘飘的,带着自己都不确定的重量。

哦。原来是这样。

那枚听诊器安静地躺在我紧握着、已经有些泛白的拳头里。它的冰冷从未改变。心脏深处某个地方,像是突然被精准地贯穿了一个小小的孔洞,不尖锐,不剧痛,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麻木感,从那个孔洞里无声地弥散开来,迅速冻结了血液和思维。

餐厅里浮动的暖气被吸进肺腑,却像是极地呼啸的寒风,夹带着冰砾,刺得整个胸腔都泛起细细密密的、冰冷的麻痹。

眼前的菜肴彻底失去了任何颜色和意义,凝结在洁白的骨瓷餐盘里,像一场被冻结的盛宴。圣诞树上挂满的小彩灯旋转得越来越快,金色的、银色的光芒扭曲拉长,在视野边缘晕染开刺目的光斑。舒缓的背景音乐此刻成了单调重复的、令人烦躁的低频噪音。

晓佳还在说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播放一段消音的电影片段,徒有影像,意义全失。

“走吧。” 我的声音响起来,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手指用力地擦过手机屏幕边缘,指尖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弧度,才找到一点实在的触觉。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摸索着拿起小包里那枚听诊器,它的冰冷瞬间刺穿了麻木的表层。

它还在。它一直都在。

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短促刺耳的尖响,仿佛划破了所有虚伪的节日喧嚣。晓佳也跟着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紧张,手忙脚乱地去抓她的羽绒服和大围巾。“未晞,你等等……”

我没有等。身体像是一台依靠预设指令运行的机器,双腿带着一种僵硬的意志迈开步子。脚下厚实柔软的地毯像是突然变成了粘稠的沼泽,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阻力。餐厅温暖明亮的灯光在眼前晃动、变形,圣诞树上旋转的彩光终于汇合在一起,变成一片刺目的、旋转的白茫,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痛突然变得清晰可辨。那股寒意从胸腔深处逆流而上,在喉咙口凝结成冰冷的块垒。

我捂住嘴,几乎是跌撞着冲进了旁边洗手间的门。

冰凉的瓷砖地面散发着潮湿和化学香氛混合的气息。我冲到洗手台前,胃里翻搅着冰冷的空虚感,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水流哗哗地冲过指尖,冷得刺骨。掬起的水泼在脸上,带着强烈洗涤剂气味的冷水刺激着皮肤。

双手撑着光滑冰冷的台面,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窝处有些反常的微陷,眼睫濡湿,不知道是泼上去的水还是……别的什么。脸颊异常苍白,几乎能清晰地看到皮肤底下淡青色的毛细血管。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只有紧握在掌心里的那枚听诊器头,隔着冰冷的水渍和布料纹理,传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