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舀了碗热汤递过来,汤里飘着几片不知名的野菜:“喝吧。晴空城的人大概不喝这个,嫌脏。但在这儿,这是救命的东西。”

陈风接过碗,喝了一小口。有点涩,有点苦,却带着种他从未尝过的、粗糙的“真实”。他想起晴空城的“营养剂”——精准配比的维生素和热量,却永远喝不出“味道”。

“你们……经常遇到沙尘暴?”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以前不常。”沙姐往灶膛里吐了口唾沫,眼神冷了下来,“就从去年开始,隔三差五来一次,每次都正好是我们种下东西、或者刚找到水源的时候。邪门得很。”

陈风的手顿了顿。不是邪门,是人为。晴空城在精准打击地表的生存点。

“前天的沙尘暴最狠。”沙姐继续说,“水井差点被埋了,菜地的塑料布也刮破了。镇东头的老王……为了抢块挡沙的铁皮,被塌下来的土墙砸断了腿。”

陈风没说话。他喝着碗里的汤,只觉得那点苦涩全浸到了心里——老王的腿,是他在周报上写的“强沙尘暴预警”间接砸断的。他是帮凶。

晚上,陈风被冻醒了。铁皮房不挡风,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墙角的一张旧地图上。地图上用红笔圈着好几个点,除了磐石镇,还有“月牙泉”“黑风口”……都是他在气象模型里见过的、标注为“已废弃”的地表聚居点。

“别瞅了,那些地方都没了。”沙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坐在门口望着外面的月亮,“月牙泉去年被酸雨浇了,水全成了毒的;黑风口……冬天来了场‘速冻’,一夜之间,全镇人都冻成了冰疙瘩。”

速冻?陈风猛地想起什么。去年冬天,晴空城的“大气调节塔”有过一次大规模“调试”,能耗是平时的十倍。当时总监说“是为了给穹顶保温”,现在想来……

“都是‘天上’搞的鬼吧?”沙姐忽然转过头,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情绪,“我妈以前是气象员,她说自然气候不会这么‘准’。每次我们快活得有点盼头了,灾难就来了。”

陈风的心像被针扎了下。他张了张嘴,想承认,想道歉,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是晴空城的气象学家,是制定“气候灾难”计划的人之一,他没资格道歉。

接下来的几天,陈风试着在磐石镇“活下去”。

他跟着沙姐去几公里外的“沉淀池”抬水——沉淀池是用旧油桶改的,接的是偶尔下的“干净点”的雨水,沉淀三天才能喝;他帮着修补菜地的塑料布,手指被铁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他甚至学着用干草编挡风的草帘,编得歪歪扭扭,被孩子们笑“城里来的就是笨”。

他第一次知道,水是咸的(沉淀了也去不掉土腥味),土豆是苦的(缺水),晚上的星星是能数清的(没有穹顶的光污染)。也是第一次知道,地表的人不是“基因变异的怪物”,他们会笑,会疼,会为了一棵活下来的土豆苗高兴半天。

这天傍晚,陈风跟着沙姐去收晾晒的野菜,忽然看见远处的天空闪过一道淡紫色的光。很微弱,快得像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