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意好!”念安拍手,“还要让他们绣的时候想着人,给爹娘绣的要暖,给孩子绣的要俏,就像浅姐姐说的,线是冷的,想着人绣,就暖了。”
暖炉里的炭又爆了个火星,苏浅看着两人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父亲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手艺活,说到底是人心活。”她拿起一根逐月针,针尖在光下闪了闪,“那咱们就试试?先从镇上张婶开始,她给孙子绣鞋时,针脚里全是疼惜,这样的人,错不了。”
(二)
腊月的雪下得绵密,苏浅把木盒从樟木箱底翻出来时,指腹沾了层薄灰。盒盖上“浅”字的刻痕里积着经年的时光,被暖炉的火光一照,竟像落了把碎金。她将盒子往绣架旁推了推,十二根逐月针在绒布衬里上静静躺着,针尾的月份小字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正月的针尾嵌着粒迎春籽,三月的裹着半片桃花瓣,七月的针尖沾着蝉蜕的薄粉,腊月的则凝着点去年的雪霜。
“娘,这针会发光!”念安扒着桌沿踮脚看,小手指在玻璃罩外画圈,袖口的虎头绣片蹭过桌面,留下点淡淡的艾草香。那是苏浅用五月的逐月针给他绣的,针脚里混了晒干的艾草灰,据说能驱蚊虫。
苏浅笑着把三月的针递给他:“小心扎手。你外公说,这针认人,得先让它闻闻你的气儿。”
念安捏着针尾,鼻尖差点碰到针尖,忽然“呀”了一声:“针眼里有花!”
青玄凑过来,尾巴尖在桌下轻轻扫着地面——他化形还不稳,激动时总露些狐族的痕迹。“我看看,”他指尖刚碰到针身,忽然打了个激灵,“这针……有暖意。”
苏浅想起十岁那年的正月,父亲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教她用正月的针绣燕子。“针是冷的,线是软的,”老人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落雪声,“但你心里想着谁,绣出来的东西就带着谁的温度。”那时父亲的白发落在她手背上,像落了层细雪,针脚穿过棉布的“沙沙”声,比灶上的粥沸声还让人安心。
莫离掀帘进来时,手里的药篓沾着雪,他把裹着油纸的糖糕往桌上一放:“镇上王掌柜问,去年订的百福绣帕能不能赶在小年交货。”
“赶得及。”苏浅拿起腊月的针,寒丝草线在她指间转了个圈,“他要的‘福’字,得用冬雪水调墨染线才够清润。”她忽然往窗外看,“雪下得正好,青玄,去檐下接半碗新雪?”
青玄应声出去,念安举着三月的针跟在后面,两人的笑声混着落雪声飘进来。莫离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褪色的绣片——那是苏浅父亲生前绣的,半朵没绣完的桃花,针脚歪歪扭扭,像个初学的孩童绣的。
“爹走前说,这是给念安留的见面礼。”莫离的声音很轻,“他说自己手笨,绣不好精细活,却偏要在病床上练了三个月。”
苏浅的指尖顿了顿,寒丝草线在布上绣出的雪狐尾巴,忽然多了个小小的弧度,像在笑。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枯瘦的手还攥着三月的针,说:“等雪化了,带念安去后山摘桃花,最好的线,得沾着花苞上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