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年后的第一个集日,苏浅带着绣品去镇上赶集。青玄背着念安,莫离挑着装绣架的担子,三人踩着化雪的泥泞走在官道上,念安手里的三月针用红绳系着,晃悠悠擦过青玄的耳朵。
“浅姐姐,张婶的虎头鞋绣好了吗?”念安揪着青玄的狐毛围巾问,那围巾是苏浅用十月的针绣的,针脚里混了防风的麻线,风吹过时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
“在担子里呢。”苏浅拨开垂到额前的碎发,“张婶说她孙子总踢被子,我在鞋头绣了个小暖炉,夜里能发点温气。”
到了集市,木架刚支起来,就有熟客围上来。卖布的李嫂捏着块绣着莲蓬的帕子,直夸针脚密:“上次你绣的荷花荷包,我闺女挂在书包上,连带着书本都没那么潮了。”
苏浅笑着应:“那是用六月的荷叶汁染的线,防潮。”她忽然瞥见人群外的王掌柜,正对着个穿青布衫的后生招手,“王掌柜,这边来。”
王掌柜把后生推到摊前:“这是我远房侄子,叫阿山,想跟你学绣活。他娘病着,家里就指望他学门手艺。”
阿山局促地搓着手,指关节上全是冻疮:“我、我不怕累,就是手笨……”
苏浅刚要说话,念安忽然从青玄背上跳下来,举着三月的针往阿山手里塞:“用这个练!我娘说,这针会教人的。”
青玄赶紧把针拿回来:“这是传家宝……”
“没事。”苏浅按住他的手,从担子里取出块粗麻布,“阿山,你先试试绣直线。记住,线要拉直,但别扯太狠,就像待人,得有松有紧。”
阿山捏着普通的钢针,指尖抖得厉害,线在布上绕成个乱团。苏浅从木盒里取出正月的针,寒丝草线在她指间游走,转眼绣出只极小的燕子,翅膀上还沾着点迎春花粉——那花粉是去年春天收的,一直封在瓷瓶里,此刻遇着人气,竟散出淡淡的香。
“你看,”苏浅把针递给阿山,“这针尾的迎春籽,能让线顺着你的心意走。试着想想你娘,她要是看见你绣的东西,会笑成什么样?”
阿山的手抖得轻了些。阳光透过集市的棚顶照下来,落在他的布上,也落在苏浅的木盒里——十二根逐月针在光下轻轻颤动,像在为新开始的故事,哼起了调子。
(四)
入夏时,阿山已经能绣出像模像样的莲蓬了。他把第一块绣好的桌布送给苏浅,布角歪歪扭扭绣着个“谢”字,针脚里混着晒干的荷叶碎,是他听李嫂说的,能防蛀。
“浅姑娘,我想在镇上开个小绣坊。”阿山搓着手,眼里亮闪闪的,“王掌柜说,愿意把他隔壁的铺子租给我,就是……我怕绣不好,砸了你的名声。”
苏浅正在用七月的针绣驱蚊符,蝉蜕磨成的粉混在丝线里,泛着透明的光。“我爹生前总说,好手艺不是藏着的,是让人学着走的。”她把针放下,从樟木箱里翻出本蓝布封皮的册子,“这是他记的针法要诀,你拿去看。每个月送件绣活回来,我给你看看哪里要改。”
青玄抱着刚摘的桃子进来,听见这话直皱眉:“那要是有人学了手艺,却不用心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