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针教他。”苏浅拿起三月的针,针尖在桃毛上轻轻一点,桃皮上竟浮现出朵小小的桃花,“我爹说,逐月针认人心,不用心的人,线在手里会发涩,绣出来的东西也带着寒气。”
念安正在学绣兔子,听见这话举着布帕跑过来:“就像上次刘婶绣的鲤鱼,眼睛歪歪扭扭的,我摸着都觉得冷!”
众人都笑了。窗外的蝉鸣正盛,葡萄藤爬满了院墙,莫离在廊下翻晒去年的蝉蜕,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身上,像撒了把碎金。苏浅望着木盒里的逐月针,忽然觉得父亲就坐在对面的竹椅上,正看着他们笑——就像很多年前,看她笨手笨脚绣第一只燕子时那样。
阿山的绣坊开张那天,苏浅带着念安和青玄去贺喜。铺子不大,墙上挂着他绣的莲蓬、李嫂绣的荷花、张婶绣的虎头鞋,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块蓝布,上面用十二种颜色的线绣着个“暖”字,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热乎气。
“这是我们凑着绣的。”阿山挠着头笑,“李嫂说,不管绣什么,心里得先有个暖字。”
苏浅摸了摸那块布,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像暖炉里的炭火,像父亲白发的温度,像无数个日子里,针脚穿过棉布时,那声轻轻的“沙沙”响。
(五)
又过了三年,念安已经能独立绣出带灵气的桃花了。他用三月的针给青玄绣了个荷包,里面塞着晒干的桃花瓣,青玄整天挂在腰间,连睡觉时都攥着。
阿山的绣坊开了三家分铺,每家铺子里都挂着块蓝布,上面的“暖”字越绣越周正。有次苏浅去巡查,看见个新学徒正对着绣错的帕子掉眼泪,阿山拿着正月的针教她:“你看这燕子,翅膀得往上扬,就像日子,再难也得往亮处飞。”
那天回来的路上,念安忽然问:“娘,外公是不是也在看我们?”
苏浅望着天边的晚霞,晚霞里仿佛有只燕子在飞,翅膀上沾着迎春花粉。“是啊,”她轻声说,“他在正月的燕翅上,在三月的桃花里,在我们绣的每一针里。”
青玄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野花丛:“你们看!”
花丛里,有株从没见过的草,叶片上竟绣着极细的纹路,像有人用七月的针,在上面绣了只小小的蝉。风一吹,草叶摇摇晃晃,发出的声音像极了针穿过棉布的“沙沙”声。
莫离弯腰摘了片叶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眼里忽然泛起潮气:“这味道……像爹当年熬的艾草茶。”
苏浅把叶子放进念安的荷包里,荷包上的桃花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光。她知道,这故事还长着呢——长到念安会教他的孩子绣第一只燕子,长到阿山的绣坊开到更远的地方,长到逐月针的光芒,能照亮更多人的日子。
而那些没说尽的话,没绣完的花,都会藏在针脚里,跟着光阴慢慢走。就像父亲说的,线要慢慢理,日子要慢慢过,只要手里的针是热的,绣出来的岁月,就永远带着暖。
《逐月针上的光阴绣》(续)
(六)
入秋后的第一个阴雨天,苏浅在樟木箱底翻出个旧布包。布是粗麻布,边角磨得发毛,里面裹着的不是绣品,而是半块烧焦的木头——那是父亲当年在老宅被雷劈时,从烧毁的绣架上抢下来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