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收回手,转头看了一眼那辆还在原地挣扎的班车。司机探出头,冲我们喊:“不行啊!走不了了!前面雪太厚,得等公社派人来清路!你们俩要不先找个地方避避雪?”
说完,车门“哐当”一声关上了。车里的人影绰绰绰,吕卫国的位置靠着窗,他冷漠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就把头扭了回去。
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走吧。”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
“去哪儿?”我有些茫然。这荒郊野外的,天都快黑了。
“前面有个护林员的窝棚,可以暂时待着。”他指了指不远处黑黢黢的山林。
我有些害怕,一个姑娘家,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去一个没人的窝棚……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补充了一句:“我是军人,周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封皮,递给我。是他的军官证。借着昏暗的天光,我看到上面贴着他的一寸照片,比现在看起来要青涩一些,名字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周恪。
我心里的戒备顿时消散了大半。在这个年代,军人这两个字,就是信誉的保证。
“我叫陈巧英。”我把军官证还给他。
“嗯。”他应了一声,便转身带路。
雪地里走路很困难,一脚深一脚浅。周恪走在前面,用脚给我踩出一条相对结实的路。他走得不快,始终和我保持着两步的距离,既能照应到我,又不会显得冒犯。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我们终于看到了那个所谓的窝棚。那是一个用木头和油毡搭起来的小屋,孤零零地立在山脚下,窗户里没有一丝光亮。
周恪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和柴火味扑面而来。屋子不大,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用砖头搭的简易炉子。
他很熟练地从墙角抱来一堆干柴,用火柴点燃了炉子。不一会儿,橘红色的火光就跳跃起来,驱散了屋里的寒气和黑暗。
我这才发现,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手也有些僵硬。他把唯一一件御寒的大衣给了我,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绒衣。
“你……你不冷吗?”我忍不住问。
“习惯了。”他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他的话总是那么少。
我脱下军大衣,想还给他。
“穿着。”他抬眼看我,目光不容置喙。
我只好又把大衣披上。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气氛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和他……一直这样?”他突然问。
我知道他指的是吕卫国。
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以前不这样。他去市里当了工人,就慢慢变了。”
变得看不起我这个农村户口的姑娘,看不起我那贫寒的家。
周恪没再追问,只是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根柴。火光映在他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也跟着跳动。我忽然发现,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棱角分明的英俊,充满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你……为什么下车?”我又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妹妹,也曾被这样对待过。”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没再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刮在窝棚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鬼哭。我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火堆边凑了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