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就是这个最有钱的儿子,偏偏欠着他的月例。

牟守义攥紧枯瘦的手,喘得厉害。他走到大门前,伸出手拍那铜环,“哐哐哐”响:“长庚!长庚!开门!”

门里的铡草声,戛然而止。

辛氏的说话声也没了。

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黄牛在棚里甩尾巴的声儿,“啪嗒,啪嗒”,带着股不耐烦。

牟守义又拍了几下,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长庚!我知道你在里头!开门!”

还是没动静。

他喘了口气,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声音沙哑:“你欠我的月例,该给了!从清明到重阳,半年,十二斗粟米,三吊钱,我要去抓药!”

朱漆大门像块死木头,纹丝不动。

牟守义的火气顺着喉咙往上烧,烧得他眼冒金星。他瞅见墙根下堆着几块瓦 —— 是长庚盖房时剩下的,边角还带着白灰。他弯腰捡起一块,掂量了掂量,朝着大门就砸了过去。

“咣!”

闷响在安静的午后炸开,格外刺耳。

门里,依旧没动静。

牟守义又捡了块瓦,再砸:“咣!”

这回,他听见院子里黄牛 “哞” 地叫了一声,长长的,像是在替他喊冤。

他本是站在门口的,见没人应,就蹲在门对面,五步开外,捡了一堆瓦块,隔一会儿砸一下,“咣…… 咣……”,砸门声混着咳嗽声,在村西头荡来荡去。

没多大工夫,邻居家的柴门 “吱呀” 开了。一个抱着娃的媳妇探出头,看了看牟守义,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撇了撇嘴,抱着娃缩了回去,门 “砰” 地关上了。

接着,又有几户人家的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双双眼睛,悄悄往这边瞟。有人站在自家门口,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低的,可牟守义还是听见了几句。

“这是咋了?又要月例?”

“长庚也真是,两斗粟米半吊钱至于吗?”

“你知道啥?当年他爹把他娘卖了……”

“嘘…… 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牟守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知道村里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 看这个年轻时蛮横的 “拧筋”,老了落得这般境地。他手里的瓦块砸得更狠了,“咣!咣!咣!”,朱漆门上砸出了几个瓦印子,像一块块疤。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大哥!这是咋了?跟谁置气呢?”

牟守义回头一看,是他堂弟牟松年。松年穿着件细布短衫,袖口挽着,手里拎着个竹筐,筐里装着刚摘的茄子。这几年,松年夫妻俩学了泡豆芽的手艺,每天天不亮就赶车去镇上卖,听说攒了不少钱,去年还给儿子买了座青瓷座钟,在村里算是头一份。

松年走到牟守义跟前,放下竹筐,皱着眉说:“大哥,有话好好说,砸门干啥?这门砸坏了,不还得花钱修?”

牟守义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咳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我…… 我来要月例…… 长庚…… 半年没给了…… 他不给…… 还不开门……”

“多少?” 松年问。

“两斗…… 一月…… 半年…… 十二斗……” 牟守义的声音发颤,“我要去抓药……半年,长庚欠我,三吊钱,这肺痨…… 拖不起了……”

松年叹了口气:“大哥,你先消消气,坐这儿歇歇。我去叫门,问问长庚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