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龙椅上坐着这位……他记得吗?他肯定记得!他那眼神分明就是认出来了!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记得!
现在弹琵琶?怕是弦一拨响,就能被他一句“弹得朕头疼”给拖出去!或者更糟,弦断崩到他脸上,直接落个刺王杀驾的罪名!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飞闪而过。林满满把心一横,贝齿死死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清晰的铁锈味。
赌了!
她猛地又是一个头磕下去,声音无比洪亮坚定,几乎震得梁上的灰尘都仿佛簌簌往下掉:“回陛下!臣女的才艺比较特殊!非歌舞琴棋,亦非书画诗赋!”
宇文曜敲击扶手的指尖微微一顿,墨玉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被更浓厚的兴味取代,他眉梢微挑,拖长了调子:“哦?”
满殿的秀女和垂手侍立的宫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目光或好奇或鄙夷地聚焦在她身上。下首处,一身华服、妆容精致的贵妃林娇娇,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正轻轻捻着绣工繁复的丝帕,闻言动作一滞,目光冷冽如冰刃,倏地扫了过来,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林满满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烈士,豁出去了:“臣女恳请陛下,准臣女取一件道具!”
宇文曜深邃的目光在她视死如归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他随意地抬了抬手,示意准了。
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或期待或鄙夷或好奇的注视中,只见林满满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殿侧摆放秀女随身物品的地方,毫不费力地拎起自己那个硕大的、与其它秀女精致小巧的包裹格格不入的灰布包袱,然后吭哧吭哧地、极其费力地从里面掏出一口……
一口黑黝黝、沉甸甸、手柄被磨得油光锃亮、甚至还能看到常年烟熏火燎痕迹的大铁锅!
“哐当——!”
一声沉闷又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在大殿内炸开。
那口看起来能砸死人的大铁锅,被她毫不怜惜地重重放在了光洁如镜、价值连城的金砖地上,沉重的声响在大殿空旷高耸的穹顶下回荡,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刹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活像一群被无形之手齐齐捏住了脖子的鹅。几个须发花白的老臣猛地捂住胸口,脸色发紫,眼看就要喘不上气,全靠旁边机灵的小太监慌忙搀扶捶背。
林娇娇捻着帕子的手一松,那方精致的丝帕飘飘荡荡地落在了脚边,她姣好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毫不掩饰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连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太监,眼角也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而高踞龙椅上的宇文曜,敲着扶手的手指彻底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口与金碧辉煌的宫殿极端违和的大铁锅上,然后又缓缓移向铁锅后面那张绷得紧紧、写满了“视死如归”却隐隐透出十年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混劲儿的脸上。
他沉默了。
足足有十息那么长。大殿内的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压得人胸口发闷。
然后,所有人,包括快要晕过去的老臣,包括脸色铁青的林贵妃,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陛下,肩膀开始细微地抖动,然后是整个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猛地爆出一阵极其响亮、极其畅快、甚至差点笑出眼泪来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