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畅快又欠揍的笑声,此刻,微妙地与眼前这金銮殿内传来的悠扬丝竹声重合了。
林满满一个激灵,猛地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后背瞬间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贴在冰凉的中衣上,激得她皮肤一阵紧缩。
不能想,不能想。
今日选秀,是她花了整整十年时间,隐姓埋名,辗转流离,熬尽心血才等来的,唯一能接近仇人的机会。林娇娇如今已是宠冠后宫的贵妃,权势熏天。她林满满必须入宫,必须走到那个女人的眼前,走到这权力的中心……
“陛下问话呢!林氏女,发什么呆!”尖细得如同瓷器刮擦的太监嗓音陡然刺破大殿的乐声,也刺破了她的耳膜。
林满满浑身一僵,赶紧把本就低垂的头埋得更深,几乎是凭着身体本能,上前一步,依着教习嬷嬷日夜不休训了无数回的宫廷礼仪,盈盈拜倒,额头轻轻触碰冰凉光滑的金砖:“臣女林满满,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清亮平稳,还行,没抖。就是膝盖虚软得厉害,全靠一股恨意撑着才没失态。
高踞龙椅之上的男人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像质地最好的丝绸拂过耳廓,却又精准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带着不容错辨的威压:“林满满?拾起头来。”
这声音……
林满满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强烈至极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从脚底板攀爬而上,死死缠紧了她的心脏。这语调,这漫不经心里藏着的恶劣……怎么会有点耳熟?
她僵硬地,如同生了锈的铁偶,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九龙金冠折射着殿内通明的烛火,光芒璀璨,几乎刺伤她的眼睛。明黄龙袍之上,是一张年轻俊美得近乎凌厉的脸庞,线条分明,下颌紧绷。斜飞入鬓的眉梢天然带着几分矜贵与漫不经心,眸光深敛,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却又冰冷莫测,正居高临下地、审视地看着她。那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一个极细微的弧度,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熟悉的、让人手痒的……欠揍味儿。
林满满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被投进了烧红的烙铁,炸得一片空白,所有思绪、所有算计、所有深藏的仇恨,顷刻间灰飞烟灭。
是他?!
那个蹲在残垣断壁旁看她狼狈不堪、看她痛哭流涕、还嫌她吃相丑绝人寰的死对头少年?!
当、当、当今天子宇文曜?!!
完了。
吾命休矣。
十年前混乱中,她好像不仅吼了他,骂了他,还……还因为咆哮得太用力,喷了他一脸混着眼泪和油花的饭渣子?!
龙椅上的宇文曜,仿佛完全没有看见她瞬间血色尽褪、惨白如纸的脸,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龙椅扶手,语气平淡无波,却让整个大殿原本就紧绷的气压骤然又低了几分:“林氏,可有何才艺?”
侍立在一旁的总管太监立刻尖声补充,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陛下垂问,歌舞琴棋,书画诗赋,皆可展示。林小姐,请吧。”
林满满喉咙干得发紧,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粗糙的沙砾。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如同失控的战鼓,猛烈地砸着她的胸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计划全乱了!她原本精心准备了一首凄凄惨惨戚戚的《离鸾曲》,苦练了整整三年,指甲不知磨破了几回,保准能弹得如泣如诉,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顺便还能在不经意间,暗戳戳地告上林娇娇一记黑状,勾起陛下对旧事或许残存的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