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荡魔天尊麾下偏将的遗甲，曾随主将诛杀邪魔无数，最擅压制凶戾之气。”六耳温和地解释道，仿佛在赐予一件宝物，“暂且与你相伴，莫要辜负了它昔日荣光。”
孙悟空试图挣扎，那玄铁锁子甲却纹丝不动，反而收缩得更紧，冰冷的甲叶边缘勒入皮肉，带来刺骨的疼痛和束缚感。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死气。
六耳不再看他，目光投向远方那死寂的、破碎的南天门之后，仿佛在巡视自己的疆域。他缓缓踱步，锦斓袈裟拂过染血的云砖，不染尘埃。
“说起来，”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松随意，“师兄可知，你被压这五百年，外界发生了许多趣事。”
孙悟空伏在地上，咬紧牙关，抵抗着身体内外双重压迫带来的眩晕感，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
“你那结义的牛魔王，自号平天大圣，倒是个硬骨头。”六耳的声音带着一丝欣赏，却又冰冷无情，“可惜，不识时务。我奉佛法旨西行，路阻火焰山，他竟敢纵子顽抗，庇护那罗刹女与红孩儿…”
他顿了顿，轻叹一声，似有惋惜：“不得已，只好请了南海观音…如今，他那对牛角，正挂在灵山残殿的梁上，充作警示。至于罗刹女的芭蕉扇…倒是个不错的玩物。”
孙悟空的身体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云砖缝隙。
“还有那碧波潭的万圣老龙，仗着几分上古血脉，偷盗佛宝…九头虫倒是滑溜，可惜了那条痴情的龙女…”
六耳如数家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将一桩桩一件件血腥屠戮、镇压故人的事迹，轻描淡写地娓娓道来。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孙悟空的心口，然后残忍地搅动。
他在刻意刺激，在享受这份凌迟般的快感。
孙悟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封印和锁子甲压制着他的力量，却压不住那滔天的恨意和悲愤，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裂！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愤怒中，那盘踞在丹田深处的滞涩感，似乎被这股不甘的怒火灼烧，竟微微松动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熟悉力量，从那“锈蚀”的锁芯深处，艰难地渗透出来…
并非灵台方寸山的道法，也非后来习得的七十二变或筋斗云…那感觉更古老，更原始，带着混沌未开时的莽荒气息，微弱，却顽强地在他几乎枯竭的经脉里游走，试图对抗内外交困的镇压。
这是…？
孙悟空猛地一怔。
六耳似乎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他依旧背对着孙悟空，望着无尽的尸骸，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缥缈：
“师兄，你说…这满天神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悲悯的佛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近乎困惑的神情，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令人胆寒的虚无。
“我本以为，取代你，成了这斗战胜佛，便能知晓这天地至理，宇宙玄机…可为何，我坐在灵山之巅，只觉得…”
他微微偏头，像是在仔细品味着某种感觉。
“…一切都空洞得令人发笑呢？”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孙悟空身上，那悲悯的微笑再次浮现。
“所以，师兄，你得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