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时，是在数学课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胳膊上。
我看见他的袖口处，皮肤正在变成半透明的。
能隐约看到后面的课本字迹。
是《几何》里的三角形图案。
“你怎么了？”
我吓得用笔戳了戳他的后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像在看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东西。
“不知道。”
他说。
“可能是……装得太多了。”
那天放学后。
我没回自己家，而是跟着他回了老城区。
他的房间里多了个白色的药箱。
放在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
我趁他倒水时拉开看了看。
里面放着各种瓶瓶罐罐。
标签上的字我大多不认识。
只看懂了“维生素B12”和“葡萄糖酸锌”。
“医生说我是先天性情感缺失症。”
他坐在床上。
把袖子卷起来，露出半透明的小臂。
“生来就没什么感觉，不会哭，不会难过，也不会觉得开心。”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
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或者“作业有点多”。
“福利院的老师说，我刚去的时候，被小朋友推搡也不会躲，被抢走玩具也没反应。”
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
“他们都说我像个机器人，还是没电的那种。”
6
直到十二岁那年。
他在操场捡到一个正在哭的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因为冰淇淋掉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
她的影子是深褐色的，边缘还在发抖。
他走过去，想把自己的奥特曼挂件给她。
那是福利院院长送他的，是他唯一的玩具。
手指碰到她的瞬间。
那片褐色突然爬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难过。”
他说。
眼睛望着墙角的纸箱。
“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别人的影子容器。
有人被父母骂了，会来找他分一点。
有人考试没考好，会偷偷碰一下他的衣角。
甚至有对吵架的情侣，会拉着他的手各站一边。
让他平均分那些愤怒的影子。
他的身体会吸收那些痛苦。
而那些人，会暂时轻松一点。
“可是这样，你会消失的。”
我看着他半透明的手臂。
声音有点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想起上周看的动画片，里面的小精灵吸收了太多黑暗能量，最后变成了星星。
“消失也没什么不好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在空气中划了划，像在抓什么。
“反正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我会留恋！”
我脱口而出，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
滚烫的。
话刚说完，我就愣住了。
江照也愣住了。
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看着我。
巷口的路灯突然亮了，暖黄色的光落在他脸上。
我看见他半透明的手臂上，那些灰色正在慢慢褪去，透出一点淡淡的粉。
“你说……你会留恋？”
他小心翼翼地问，像在确认一件很珍贵的东西。
我点点头，心脏跳得飞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