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去拍，任由叶子滑落到地上。
我看着他空空的脚下。
又看看自己那片快要把天台染黑的影子。
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指尖碰到我掌心的瞬间，我感觉后背那股沉甸甸的压迫感突然轻了一半。
我能顺畅地呼吸了。
连带着刚才被书包勒疼的肩膀，都松快了不少。
低头时，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边缘正在褪色。
黑，正顺着我们相握的手，一点点爬到他的手腕上。
而他的手腕，原本是干净的皮肤，此刻正泛起淡淡的灰。
“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江照。”
他说。
“江河的江，照耀的照。”
那天晚上，妈妈没再找我麻烦。
她在客厅里坐了很久，酒瓶倒在地上。
我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脚踝。
那里的皮肤终于露出来了。
不再被影子缠着。
凉凉的，很舒服。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小片白。
我突然想，江照没有影子，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孤单？
会不会像我小时候，影子漫过胸口时那样，觉得自己像沉在水里，抓不住任何东西？
3
江照开始频繁出现在我身边。
有时是在学校的后操场。
他靠在单杠上，白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清瘦的锁骨。
我被值日生罚跑圈。
因为我又忘了交数学作业。
班长把我的名字写在黑板右下角，用红粉笔圈了个圈。
我跑过他身边时，他会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尖擦过我的校服袖口。
那一刻，腿上的酸痛会突然减轻。
而他的手背，会悄悄蒙上一层灰。
“你不用这样的。”
有次我忍不住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发疼。
他的手腕已经快变成深灰色了，连血管的纹路都看不清了。
江照摇摇头，眼睛弯了弯。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有类似笑的表情。
虽然很淡，却让他的眼睛更亮了。
“没关系。”
他说。
“总比什么都感觉不到好。”
他说这话时，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
逆光下，在眼睑下方投出浅浅的阴影。
原来他也是有阴影的，只是不在地上。
我开始在放学后等他。
我们会一起走到老城区的巷口。
他住那里。
4
一栋爬满爬山虎的旧楼，墙皮掉了大半。
楼道里永远堆着杂物。
纸箱子、旧家具。
还有别人扔掉的玩具车。
灯泡忽明忽暗，像随时会熄灭。
“你一个人住？”
有次走到三楼，他掏出钥匙开门时，我忍不住问。
楼道里飘着股煤气味，还有点饭菜的香，应该是楼下的阿姨在做饭。
“嗯。”
他掏出钥匙开门，钥匙串上挂着个很旧的奥特曼挂件。
红色的漆都掉光了，露出里面的白塑料。
“以前在福利院，十八岁后就搬出来了。”
他的房间很小。
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
墙角堆着几个纸箱，里面是他的衣服。
书桌上摆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糖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