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逼仄的堂屋里,除了满脸堆笑的王娟、板着脸装门面的林国强,还有一个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梳着中分头的中年男人,正端着茶杯,打量着她,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挑剔和评估。

这就是媒人张干事了。

“哟,林晚同志出来了。”张干事放下茶杯,笑容官方,“收拾一下还是很精神的嘛。赵家那边可是通了信的,赵铭远同志年轻有为,可是部队里的标兵,前途无量!你嫁过去,那就是享福的官太太……”

“张干事,”林晚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她语气平静得反常,让张干事的笑容僵了一下。

王娟立刻剜了她一眼:“死丫头,怎么说话呢!张干事这是为你好!”

林晚没理她,目光转向张干事,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但是,这福气我可能要不起。”

“什么?”张干事愣住了。

林国强“啪”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林晚!你反了天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说定就定了!”

王娟也尖声道:“就是!你别不识抬举!赵家哪点配不上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金贵玩意儿?”

林晚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嘴脸,心底那点原主残留的畏惧彻底散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她不慌不忙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那纸粗糙发黄,是林耀祖用剩的作业本纸。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展开,然后轻轻拍在了张干事面前的桌子上。

纸上,是几行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钢笔字。

最顶上,是三个醒目的大字——悔婚书。

“张干事,劳您驾,把这个带给赵家或者赵铭远同志。”林晚的声音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婚,我不结了。赵铭远同志条件太好,我高攀不起。让他另觅良缘吧。”

死寂。

堂屋里陷入一种诡异的、落针可闻的死寂。

张干事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王娟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她猛地冲过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林晚脸上:“你个杀千刀的小贱人!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这婚是你说不结就不结的?彩礼我都……”她猛地刹住话头,但谁都明白那后半句是什么。

林国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扬起手就朝林晚扇过来:“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老子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那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落下,眼看就要打到林晚脸上。

林晚却早有预料般,猛地往后撤了一步,同时厉声喝道:“你敢打一下试试!我立刻就去厂保卫科,告你林国强暴力逼婚,卖女求荣!我看你这先进工人的脸往哪搁!”

林国强的巴掌硬生生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这辈子最好面子,最看重厂里那点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