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松节油里的七年
苏晚指尖拂过画布上女人的轮廓时,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洗不掉的群青。
画室的窗户没关严,初秋的风裹着楼下咖啡馆的焦糖香钻进来,与松节油的刺鼻气味缠在一起,像极了她和陆绎这七年 —— 甜的部分很淡,涩的部分却刻进骨血。
“看,” 陆绎的下巴抵在她颈窝,松木混着炭笔灰的气息漫过来,“只有你眼底的雾,能让我画出‘呼吸感’。”
画布上的苏晚侧坐着,窗光落在她半张脸上,另半张藏在阴影里,睫毛垂着,像停了只不敢飞的蝶。这是 “缪斯系列” 的第三十二幅,陆绎说这是他最满意的一幅,因为 “把你的犹豫都画进去了”。
苏晚扯了扯嘴角,没接话。犹豫?她的犹豫早在三年前就被他的 “再等等” 磨成了茧。那年她二十五岁,母亲拿着户口本追到公寓,陆绎躲在画室里画完最后一笔,出来时笑着抱她:“等我拿下第一个个人展,就娶你。”
如今他的个人展办了三回,皇家艺术中心的签约近在眼前,婚讯却成了不能碰的雷区。
“晚上去吃你爱吃的那家淮扬菜?” 苏晚转身,把沾了油彩的调色刀放进清水里,金属刃面映出她眼底的倦意。陆绎的注意力已经飘回画布,指尖在画框边缘摩挲:“不了,思雨说介绍个画廊老板给我认识,得去应酬。”
“思雨” 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刺了苏晚一下。这是陆绎第三次提这个名字,前两次只说是 “艺术圈的朋友”,这次却多了 “介绍资源” 的前缀。她想问 “是上次你手机里发‘签约进度’的那个人吗”,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 七年里,她学会了在他的创作与社交里保持 “得体的沉默”。
陆绎没察觉她的停顿,低头翻手机时,屏幕亮了一瞬。苏晚恰好抬眼,瞥见消息栏里跳出一行字:“陆老师,明晚的局我爸也会去,记得穿正式点。” 发信人备注是 “秦思雨”,后面跟着个金色的星星符号。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调色刀,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疼。秦思雨 —— 她上周在陆绎的艺术杂志里见过这个名字,专访里说她是 “新锐艺术投资人,秦氏集团千金,皇家艺术中心重要合作方”。原来所谓的 “朋友”,是能决定他前途的 “贵人”。
饭桌上的沉默比往常更沉。陆绎一边扒饭一边讲秦思雨为他争取到的机会,说秦氏集团想投资他的 “缪斯系列” 巡展,说只要拿下这个合作,他就能彻底站稳脚跟。苏晚听着,突然想起七年前他还是穷学生时,攥着她的手说 “以后我要让全世界看到你的美”,那时他的眼里只有画布和她,没有 “秦氏集团”,也没有 “签约机会”。
“我妈昨天打电话,说我外婆身体不好,想让我们回去看看。” 苏晚轻声说,指尖抠着碗沿。陆绎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含糊道:“最近太忙了,等签约完再说吧。”
又是 “等”。苏晚没再说话,只是把碗里的青菜拨来拨去,直到凉透。
夜里,陆绎又去了书房。苏晚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键盘敲击声,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身,赤着脚走到书房门口,门缝里的光漏出来,照在地板上,像一道割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