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是从五脏六腑里烧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额头被砸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提醒着她刚才那一下有多实在。这牌位,这纸条……像两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这三年守着的活寡上!
她猛地扭头,视线穿透灵堂洞开的大门,死死钉向西跨院的方向。那阵放肆的笑声,又飘了过来,细细的,尖尖的,扎得人耳朵疼。
儒芊芊慢慢站直了身体。
膝盖跪得有点麻,但那股麻劲儿,眨眼就被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硬给压了下去。她脸上最后那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渗人的惨白,衬得那双眼睛,黑得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冰。
她抬脚,迈出灵堂高高的门槛。
脚下是铺着青砖的院子,冰冷,坚硬。一步一步,走得又沉又稳。素白的麻布孝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微的灰尘。那三炷线香还在灵堂里燃着,青烟袅袅,像个巨大的讽刺。
西跨院离主院不远,隔着一道月亮门。越靠近,那笑声、那细碎模糊的说话声就越发清晰。男人的,低沉的,带着点逗弄的意味。女人的,娇嗲的,捏着嗓子在笑。还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在咿咿呀呀地学舌。
“乖儿子,再叫一声!叫爹!”
“爹……爹!”
“哎!我的好儿子!哈哈哈哈哈!”
“三爷,您轻点儿,当心吓着他……”
轰——!
儒芊芊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几步就冲到了那紧闭的房门前。没有半点犹豫,甚至没有半点停顿,抬脚——
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那扇看起来挺结实的雕花木门,在她穿着素布鞋的脚下,脆弱得像是纸糊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扇门板带着一股狂风,猛地朝里砸开,重重拍在墙上,又弹回来,兀自震颤不休。
巨大的声响瞬间掐断了屋里所有的声音。
暖烘烘的、带着浓郁脂粉香和奶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酒气。
儒芊芊站在门口,逆着光,像个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煞神。
屋子里的景象,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却无比恶毒的春宫图,硬生生撞进她的视网膜。
窗边暖炕上,铺着厚厚的锦褥。沈砚,她那个“死”了三年的亡夫,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家常绸缎袍子,斜倚着一个大红金线绣牡丹的软枕。他怀里,抱着个穿红肚兜、戴长命锁、约莫两三岁的胖小子。
而那个叫翠柳的丫鬟,正软绵绵地歪在他身上。她只穿着桃红色的薄纱小衣,露出大片雪白的颈子和锁骨,云鬓松散,脸颊上还带着事后的红晕。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正搭在沈砚的胸口,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喂完的桂花糕。
沈砚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来,嘴角甚至还残留着逗弄孩子时的弧度。但那双眼睛,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一身刺眼孝服的儒芊芊时,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被惊骇和一种被撞破的狼狈取代。
他怀里那孩子被巨响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翠柳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往沈砚身后缩,试图抓过旁边的被子遮掩,却只带翻了炕桌上的一个甜白瓷酒杯,酒液泼洒出来,洇湿了华丽的锦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