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回来后,目光在镇尺下的图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抬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向了坐在斜对面的她。

没有感谢,没有表示,但那一眼,不再是穿透她的虚空,而是有了一个清晰的落点。

冰层裂开了第一道细痕。

真正的破冰,发生在一场小型的现代艺术展上。

他们恰巧都在观赏同一件极具争议的装置作品——一个由废弃机械零件拼凑成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巨大鸟笼,笼中空无一物,却投射出扭曲变幻的光影。

江聿站在作品前,眉宇间带着他惯有的审慎与批判性。

“徒有其表的空洞。”

他身边同行的朋友低声评价。

江聿未置可否,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复杂而冰冷的结构上。

许知宁的声音轻轻响起,不大,却足以让他听见:“或许空洞正是它的语言。被工业遗弃的骨骼,囚禁不住任何生命,只能困住光与影的幽灵。这是一种…后现代的悲鸣。”

江聿倏然转头看她。

许知宁没有看他,依然望着作品,侧脸线条柔和却透着一股独立的专注:“设计师不是在炫耀技巧,而是在用钢铁的冰冷提问:如果笼子本身已成为展品,那究竟是谁被囚禁?”

片刻的沉默后,江聿清冷的声音响起:“一个有趣的角度。”他的语气听不出褒贬,但这是在长达数周的“无声寻觅”后,他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

许知宁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才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深,像蕴藏着寒星的夜潭,此刻正带着一种纯粹的、剔除掉之前探究与戒备的审视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她这个人的内在。

“你学艺术?”他问。

“油画。”她回答。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作品,但许知宁注意到,他之前那抹批判的神色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思考。

她的内心泛起涟漪。困惑于他此刻展现出的、与陆昭阳阳光温暖截然不同的理性与深邃,**却又因想起他病发时的脆弱而泛起一丝无法言喻的心软。

而他,江聿,同样心绪微动。

他调查过她,背景干净,艺术学院颇有才气的学生,生活简单,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这反而让他更加好奇。

她那日的镇定出手,此刻独特的艺术见解,以及长达数周沉默而坚韧的“出现”,目的究竟是什么?这种**矛盾感**让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超出常规的探究欲。

几天后,在图书馆。

许知宁正埋头修改自己的画作构图,一张质地硬挺的白色卡片被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到了她的画册边上。

她愕然抬头。

江聿站在桌旁,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递出一张无关紧要的传单。

“明天下午三点,大报告厅,柏林爱乐首席建筑师关于未来城市生态建筑的讲座。”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甚至有点生硬,“如果你对建筑结构语言感兴趣,或许值得一听。”

说完,他不等她的反应,转身便离开了。背影挺拔而冷淡,仿佛刚才那个递出邀请的动作只是她的幻觉。

许知宁捏着那张印有讲座信息的精致卡片,指尖微微发烫。

第二天讲座,她去了。

讲座后的提问环节,有人对建筑师一个过于理想化的生态概念提出质疑,语气颇为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