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
话未问出口,他忽然剧烈呛咳起来,呕出一小口发黑的淤血,身子晃了晃,强自撑住。他深深看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永生难忘——有决绝,有托付,更有一种濒死般的哀切。
“信我…”他哑声挤出最后两个字,猛地起身,踉跄着消失在浓稠夜色里。
徒留我怔立风中,对着掌心带血的玉佩,心跳如擂鼓。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裴珩的话像投入死水的巨石。争天下?我?一个靠着鸟儿偷食才勉强不饿死的弃妃之女?
可笑。
却又……蛊惑人心。
次日黄昏,消息才由几只麻雀叽喳着拼凑传来:昨夜有人从凌烟阁高台坠下,侥幸未死,被内侍省悄无声息抬走了。
我眼皮突地一跳。裴珩昨夜的狼狈……坠塔?
鬼使神差,我遣了最机灵的青雀去探。
雀儿归来时,羽翼惊惶,在我耳边急促鸣叫。它所描述的方位、场景,还有那身破碎的绿色官袍……
再无犹豫。
我避开零星宫人,凭着驭鸟之术感知生灵气息,寻至宫中一处废弃道观后的矮林。浓重血腥气引来了乌鸦,正盘桓不去。
他躺在一片断壁残垣下,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官袍破碎,身下泥土被血浸透。
竟真是裴珩。
我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探他鼻息。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
还活着。
我撕下裙摆内衬,试图为他按住身上几处最骇人的伤口。指尖触及他冰冷肌肤下的微弱心跳,一下,又一下,顽强得令人心惊。
匆忙间,我的手指无意划过他紧贴里衣的某处坚硬。
冷铁特有的质感,形状……半只猛虎。
半块调兵虎符?
救他性命的手僵在半空。谏议大夫,天子近臣,怀揣此等之物,坠塔重伤……
我心乱如麻,却不敢耽搁,咬咬牙,用尽力气将他拖到更隐蔽的破败神龛后,草草用枯枝败叶遮掩。又唤来几只大型的寒鸦,命它们去衔些止血的草茎,再盯紧四周。
做完这一切,我仓皇退离。心口的悸动几乎要撞出来。
返回冷宫,已是夜幕深垂。
扑灭灯,我蜷在榻上,裴珩染血的脸、那半块虎符的冰冷触感,在黑暗里反复浮现。
“莫信圣人……”
谁在说话?
我骤然睁眼,冷汗浸透寝衣。
室内空无一人。唯有母亲那面青鸾铜镜,在从窗棂漏下的微弱月光里,泛着诡异的幽光。
镜面之上,缕缕暗红正在缓缓流淌、汇聚,如同新血的溪流,最终凝成四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莫信圣人。
我骇得屏住呼吸,手脚冰凉。
血字停留数息,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画面陡然清晰——不再是映照出我惊恐的脸,而是现出一间密室景象!
烛火摇曳,映出两张脸。
一张是当朝太子,我的长兄,面色阴沉,指尖急促地点着桌面。
另一张,竟是……裴珩!
他侧身而立,侧脸线条冷硬,哪还有半分昨夜跪在我面前的红眼脆弱?他只微微颔首,声音透过镜面传来,模糊却字字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