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士转过头。
她的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纯粹的墨黑,像是两个小小的黑洞,吸纳着周围所有的光线。
李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液似乎一下子冲上头顶又骤然退去,耳边嗡鸣一片。手册上的规则第七条像警报一样在脑海里炸开。
“……保持镇定,切勿表现出任何异常。视为该顾客不存在……”
他猛地扭开头,视线死死钉在自己手中的托盘上,仿佛那上面有宇宙的奥秘。他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非人的“目光”落在他侧脸上,皮肤激起一阵剧烈的鸡皮疙瘩。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同区域的另一位服务员,一个叫李婉晴的姑娘,不动声色地靠近,极其自然地接过了点餐的工作,声音平稳温和,仿佛那位女士的眼睛再正常不过。她全程没有看那位女士的脸。
黑色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李维几乎虚脱,靠着极强的意志力才维持站立。几分钟后,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去,那位女士正在优雅地用餐,眼睛恢复了正常,和旁人谈笑风生。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下班后,他脸色苍白地找到领班张哲。张哲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锐利。“看到‘黑瞳’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问天气。
李维艰难地点点头。
“习惯就好。”张哲拍了拍他的肩,动作有些僵硬,“记住手册上的话,照做就能保平安。别好奇,别深究,别看他们的眼睛超过一秒。”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尤其是,不要让他们觉得你‘看见’了他们真正的样子。”
李维的问题堵在喉咙口,但张哲已经转身走了,显然不愿多说。
周四很快就到了。轮班表排定,李维和另外两个新人被安排负责今晚的夜班,包括凌晨三点的送餐任务。
越是临近三点,餐厅里的气氛就越是凝滞。原本还有零星加班晚归的客人,一到后半夜,所有人都消失了。老员工们早已找借口溜回宿舍或待在更衣室,只剩下他们三个新人,和当值的领班张哲。
空旷的餐厅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低沉单调的嗡鸣。惨白的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反而显得那些无人落座的沙发座和空荡荡的通道格外阴森。
“月桂”包厢在走廊的最深处。推着餐车走在厚地毯上,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只有餐车上银质餐盖轻微碰撞的叮当声,和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附录七上的菜品就在餐车上,生肉和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怪的、像是铁锈又像是陈旧灰尘的气息,从餐盖下隐隐透出。
他们停在“月桂”包厢深红色的木门外。门上的铜质牌匾擦得锃亮。
时间跳到凌晨三点整。
张哲示意了一下。李维深吸一口气,上前,屈指敲门。
叩。叩。叩。
间隔一秒,不多不少。
敲门声在死寂的走廊里空洞地回响,像是敲在什么巨大中空物体的内壁上。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一片死寂。
张哲指了指门左边。李维和另一个新人合力将沉重的餐车推过去。动作尽可能轻,却又因为紧张而显得笨拙。
就在这时,李维似乎听到门内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声响。像是……很多片什么东西在轻轻摩擦?又像是极轻的、拖沓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