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本子。
结婚证。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它,朝着楼下那个跪着的身影,随意地晃了晃。鲜红的封皮在清冷月光下,折射出某种冰冷而权威的光泽。
“大晚上吵什么?”沈聿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色,带着一种天然的威慑和懒洋洋的嘲讽,“沈砚,你跪错地方了。”
楼下的哭求声戛然而止。
沈砚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沈聿,以及被他紧紧揽在怀里的我。他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凝固在那本刺眼的红色证书上,脸色一瞬间灰败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魂魄。
沈聿勾了勾唇,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俯身,将下巴轻轻抵在我鬓边,目光扫过楼下面如死灰的沈砚,每一个字都清晰缓慢,砸在寂静的夜里。
“来,沈砚,”他说,“叫婶婶。”
沈聿的话像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得楼下跪着的人魂飞魄散。
沈砚脸上那点残存的、因恢复记忆而激荡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比病房的墙还要白。他瞳孔剧烈收缩,像是无法理解那本小小的红色证书所代表的含义,目光死死黏在上面,几乎要烧出两个洞来。
“不…不可能…”他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小叔…你…你们…”
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沈聿,绝望地钉在我脸上,像是要从我这里寻求一个否认,一个这一切都是幻觉的证据。“晚晚!这不是真的!你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你怎么可能嫁给他?!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下周就要结婚了啊!”
他的声音凄厉,在寂静的夜空里回荡,带着一种濒死的挣扎。
沈聿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冰碴。他揽着我腰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更紧了些,让我整个后背都贴合着他温热的胸膛,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占有。
“车祸是三个月前的事,沈砚。”沈聿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内容,“你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哦,停留在抓着林薇手的时候。”
他顿了顿,欣赏着沈砚脸上愈发惨淡的痛苦,慢条斯理地继续:“这三个月,够发生很多事了。比如,你母亲觉得沈家不能有一个惦记着别的女人、连自己未婚妻都不认识的儿媳,又舍不得苏家带来的利益。比如,我觉得晚晚受的委屈,不该就这么算了。”
沈砚的身体开始发抖,像是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他眼中的疯狂和执拗被巨大的恐慌和难以置信取代。“所以…所以你们…”他看看我,又看看沈聿,眼神最终落在那本结婚证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咽喉的声响。
“所以,”沈聿替他把话说完,语气斩钉截铁,“她现在是你婶婶。沈家规矩大,辈分不能乱。”
他微微侧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楼下的沈砚听得清清楚楚:“晚晚,冷么?进去吧,夜风凉。”
我始终没有看沈砚第二眼。
他跪在那里,像一条被抛弃的、淋湿的狗。但那又怎么样呢?病房里那句“小姐,请你自重”已经彻底杀死了那个爱了他七年、等了他七年的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