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刚用酒精和紫外线给一个玻璃培养皿消完毒,举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
玻璃皿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儿子,你看,”他指着空无一物的皿底,“现在它很干净,对不对?但只要我打开盖子,空气里的细菌就会掉进去。几天后,这里就会长满各种各样的菌落。”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笑了笑,眼神里有一种我当时无法理解的悲伤。他把培养皿翻过来,用一块无菌布用力擦拭着皿底,仿佛那里有什么顽固的污渍。
“但如果有一天,我觉得它们碍眼了,”他轻声说,“我就会像这样,把它们全部擦掉。
对它们来说,这可能是灭顶之灾,是整个世界的崩塌。但对我来说……”
他顿了顿,看着我。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顺手的事情而已。”
……
“林教授!林教授!”
助理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发布会已经结束,我被簇拥着走向后台,耳边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嘈杂。
“原来作为生物进化奇迹的我们人类也只是别人要擦掉的菌落。”父亲当年的话,像一道幽灵般的回声,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那枚空培养皿的外壳被镁光灯打出一条彩虹,像七岁那年父亲举到窗前的玻璃皿,在视网膜上留下同一个弧光。
【+15min】
后台的休息室里,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几位来自不同部门的领导围着我,表情严肃。
“林教授,事态的严重性,我们已经完全了解。”为首的一位军方代表沉声说道,“多国已经达成共识,立即成立‘全球空洞对策署’,由我们牵头。
你需要负责天文观测与数据分析组,需要任何资源,任何权限,我们都会无条件满足。”
我点了点头,接过一杯水,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
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没有顺着杯身滑落,反而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内聚拢成细小的水团。
我盯着那反常的水珠,忽然想起父亲当年在培养皿边缘滴加营养液时,液体也是这样诡异的形态。
“我的团队会立刻开始工作。”我说,“我们需要全球所有射电望远镜阵列的权限,对空洞壁进行不间断的高精度监测。
我们需要分析引力波数据,寻找可能存在的时空扰动……”
我一条条地罗列着工作计划,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咚。咚。咚。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盖过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它不再是生命搏动的韵律,而更像某种冰冷的机械在运作。
一下,一下,又一下。
如同一个倒计时。
幕二回声
【-20y】
那是在老宅的阁楼上。夏夜闷热,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驱散着角落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木头的味道。
父亲没有开电扇,汗水浸湿了他灰白的衬衫。他手里举着那个我童年时见过的玻璃培养皿,对着台灯的光,像是在鉴赏一件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