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看着手里的烧饼,又看看她累到极致的样子,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炭,烫得生疼,却哭不出来。

那是我吃过最香,也最苦涩的烧饼。我知道,这两个烧饼的钱,可能是她今天在县里帮人缝了半天鞋垫,或者对来往的人叫卖,用脊背和双手一寸寸换来的。

生活的艰难,像冬天的风,无孔不入。它吹裂了姥姥的手脚,也吹冷了我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

学校里,总有不懂事的孩子。他们会学着我穿打补丁的衣服的样子,会在我身后喊:“没爹没娘的于欢欢,跟着老太婆吃土哩!”

起初我会冲上去和他们扭打,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弄得浑身是伤,衣服撕破。回家后,姥姥从不问为什么,只是默默打来水给我擦洗,拿出针线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把我撕破的衣裳缝好。她的沉默,比责备更让我难受。

后来,我再也不打架了。当他们再嘲笑我时,我就死死地盯着他们,一言不发,直到他们自己觉得无趣走开。我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书本上,老师的表扬和满分的试卷,是我唯一无声的反击。

我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身后没有父亲宽厚的脊背可以依靠,没有母亲温柔的怀抱可以撒娇。我的身后,只有姥姥那副被生活压弯的、却始终没有倒下的骨架。

7 初入社会

十三岁,我考上了县里的初中,需要住校。

学费和生活费成了一座更沉的大山。姥姥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那头养了多年的老母猪,几袋预留的口粮,还有她当年陪嫁的一对银镯子。

送我去学校那天,她替我背着厚厚的被褥,那被褥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她固执地不肯让我拿重的东西,自己一步步挪上那辆破旧的中巴车。

到了学校,她帮我铺好床单,那床单洗得发白,却带着家里皂角的干净味道。她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角落抚平,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煮熟的鸡蛋,偷偷塞在我的枕头底下。

“欢欢,在学校好好吃饭,别省着。钱不够了,就借老师的手机,打电话到村里给姥姥。”她反复叮嘱着,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宿舍里的其他同学和他们的家长。

那些家长穿着体面的衣服,给孩子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水果。

我看到她眼神里闪过的一丝局促和歉意,仿佛在因为不能给我更好的而感到愧疚。

她走的时候,我送她到校门口。她穿着那件最体面的、却依旧掩盖不住寒酸的灰布褂子,混在人群中,背影单薄得让人心酸。中巴车扬起尘土开远了,我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她刚才又偷偷塞给我的50块钱——皱巴巴的,还带着她的体温。

我知道,这50块钱,可能是她走了十几里路省下的车费,缝制了许多鞋垫攒下来的。

车影消失在尘土尽头,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必须更快地长大。姥姥已经老了,她的脊梁再也经不起更重的担子。

未来的路,我得试着,把自己变成她的依靠。

就像她一直以来,是我的依靠一样。

8 青春叛逆

初中时期,对我来说,是黑暗的。

县城的中学和村里的小学是两个世界。这里的课程更快、更深,我的底子薄,学起来异常吃力。